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輾轉反覆,喬氏就起了個大早,從家找出從前收起來的一些亂棉線,又攏了一堆兒碎嘴子,在祠堂門口做起活來。
那些婦人本就閒的起綠毛兒,一招呼便都齊齊的來了。
郭楊氏嘴巴里嚼著鹽豆子,一邊找線頭問喬氏:「蘭香,你從哪兒倒騰到的這好東西?還?真給我們啊?」
打喬氏跟老四開始過,她就沒有這樣大方過。
喬氏笑的賢淑,她先晃晃背囊里熟睡的喜鵲,回過頭卻一副拿你沒辦的樣子說:「給你了,給你了!好叫嫂子們知道,這個我是被騙了的,這不是昨兒我在路口看那難民可憐,你們是沒看到呢,那些小娃兒,哎!都是做娘的,誰能落忍?
她做出不忍的表情嘆息:「哎!滿滿一碗豆兒我從他們手裡換了半車棉線兒,好麼!回來就上面幾束是好的,這下面都攪合成啥樣兒了!我一個人指定收拾不過來,可這丟了糟蹋東西啊……不提了!嫂子們就做做好事兒,誰纏的團兒,誰拿回去,就當幫襯我了。」
大家一起笑了起來。
能討便宜,還能找到打發時間的營生,這幾位算是受了喬氏好處,言語之間便奉承起她來。
她們在這邊忙活,那傷病營那門口的熱鬧自瞞不過。
看到了,便有那常不討人歡喜高婆子說:「咦?原來是這樣兒的線啊?我當是什麼呢!你們不知道!從前我們府城官衙定季節收,上好的棉兒一兩一百二十文兒,像是這種棉線兒,那都是十五文一兩的下等棉兒紡織的,你可真捨得,一碗豆兒就換了個這?」
府城,你們不知道,這是高氏慣常說的不中聽話,人家白給的還要挑揀,忒沒意思的一個人。
從前喬氏根本不搭理高氏,可今兒她招呼她了。高氏從前就羨慕喬氏這一幫人,來去隨隊人家那是互相幫襯,落腳之後,人家又愛在一個地方呆著做伴兒。
可惜,她越是抖自己的本事,就越發的沒人搭理她。
沒人搭理高氏這一套,高氏便心裡彆扭起來,嘴上就更不中聽了,她點點下巴對喬氏說:「那是你家老太太吧?」
喬氏停了手笑著看看那邊,沒事兒人一樣包容的答:「可不是我們家老太太!大清早人家就裹著幾塊布出去了,說是給臭頭媳婦兒置辦新衣裳呢,小孩兒一樣!從前都是我端吃端喝的,現在看到小的,她就給人家端吃端喝,還不許我說呢!呵~你們說,我們老太太可像不像那家裡的老小孩兒?」
一群婦人面目抽搐的笑了起來,都想著,喬氏怎得這般憨傻?那老太太也太欺負老實人了。
高氏眨巴下眼睛,伸臂就攏了一大團兒棉線到懷窩裡,一邊劃拉她還一邊見識多廣的說:「不是我說你,你就是個憨兒!你有我知道?人家那邊攀附上富貴人了,我要是你,我就過去,那老太太還能攆我不成?」
喬氏依舊笑著做活:「過去做什麼,家裡一堆事兒,我還想給老太太做套冬衣,這不是理線兒呢麼。」
嗓門大的郭楊氏實在看不慣,便氣哼哼的說:「說的沒錯,這裡里外外,老太太你伺候的,娃你拉吧著,家裡家外不歇手,端吃端喝還不夠麼?人家才來一天兒,你瞧瞧!那老婆子就是欺負你老實!我都給你氣死了,還給她置辦冬衣,換我球毛都沒的一根兒,還冬衣!」
喬氏不計較的搖頭笑:「我們老太太不容易,這五年,你說我們家都折了幾個了?現在就剩下個老太太,她都快七十多了,還不得好好侍奉著,一點不好,明兒老四回來又得打我了……」
「哼,你家那個不提也罷,不是我說,那就是個命硬的!」
老太太並不知道自己又被喬氏說嘴了,她就喊著花兒,激動的手腳都顫抖了。
常連芳露著大白牙對著老太太笑,老太太快步過去,本想親昵點子,可是又看到常連芳這一身精緻的鎧甲,還有這赫赫揚揚的陣勢,她便氣弱起來。
倒行一步,老太太笑的尷尬,也不知道該說點什麼,就兩隻巴掌在身前攆雞崽子般的來回唿扇。
人到還是那個在她懷窩啼哭的孩子,可是這般高高在上的,她可做點啥好?萬一這孩子不認她這老太太了呢?
倒是常連芳這人有良心,他看到老太太也激動,還順手把身後板著的幾十斤的金鏜取下,往營盤柵欄上那麼一靠。
那金鏜好重,沒放穩當溜著邊兒就往下滑。常連芳只記得激動,也沒注意這些。
七茜兒背對祠堂,恰巧兒距離這金鏜不遠,她見金鏜倒了,也沒多尋思一伸手便去扶,結果東西就像二三斤老蘿蔔入手心般的微微壓了一下手,那金鏜扶就被把握住了。
她又覺著不對,又立馬鬆了,將手往身後一背。
就只聽只聽咣當一聲,那金鏜沉重落地,當下把地面都砸出一個小坑。
大家聞聲都往這邊看,見七茜兒單手背後呆呆的,老太太便急問:「妮兒?咋的了?沒嚇到吧?」
恩,嚇到了!七茜兒臉白的看看老太太搖頭。
老太太揪心巴巴的跟常連芳解釋:「她小妮沒見過啥世面,不是故意碰的,你可別怪罪。」
常連芳笑著搖頭:「怪我,怪我!沒放穩當,嚇到妹子了。」
他這樣說,老太太心頭就一輕,哈哈笑的忘記畏懼,上去就給這小子一巴掌道:「什么妹子!這是你臭頭哥家的嫂子,你這小花兒還是沒頭沒腦的樣兒,真真就記吃了吧?還喜歡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