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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七茜兒怎麼的今兒也要受老陶太太這一禮。
她心想,我給你臉照顧你家生意,可憐你家婦孺日日操勞,你卻偏偏要拉陳大勝這個傻子墊腳,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你臉送上來了,我不打對不起你!
陶太太心裡不願意看她的酸樣子,便笑著看陳大勝道:「卻不知道經歷老爺,又來我這寒門上,可是有事兒?要是還買羊,哎呀,就只管盡數牽去!算作老婦全家的孝敬了……」
這話譏諷,還有蓋不住的酸氣兒。
院門後輕微的響了一下,七茜兒耳朵動動,卻沒有回頭的對陶太太笑笑說:「非是如此,是大勝不會辦事,好端端的非要多牽你家一隻羊回去。我們老太太一看就生氣了,說,老陶太太帶著一大家子本來就難,你也好意思受了人家的肥羊?這不!」
她舉起手裡流光溢彩的錦笑著說:「這是前兒宮裡賞下的,是宮裡娘娘常穿的彩錦,我們啊,這是給您來賠禮了。」
陶太太看著面前的錦,都有些嚇傻了。
這是錦啊!就是想要,市面上也從來沒有,這可是花一二百兩也買不來宮造的錦,這還是一卷,不是幾尺,這東西豈能以銀錢計算?
這是給自己賠罪的?這老太太一肚子算計,然而如她是賺五十兩的,便不會有五十一兩的經驗,她前半段人生當中所有的見識合計起來,都想不通為什麼七茜兒會送她一軸錦。
然而這老太太也聰明,不把握,她就不要!心裡萬萬想,卻能忍耐著拒絕,這就很了不起了。
她擺擺手:「千萬不敢,這麼好的東西……」
可惜她話未說完,就從院子裡衝出一個滿腦門是血的人。
這人跑出,撲通就給七茜兒他們跪下了,磕了頭,站起來,眼睛就放在那捲錦上瞄,又可憐巴巴的去看陶太太,淒悽慘慘喚了一聲娘。
陶太太不願意要,便道:「就只是一隻羊,賣破天不過五兩銀的事兒,無論如何……」
「娘!!」
周繼宗一把抱住了他娘的腿,有了這一軸錦,比那金佛可有用多了,這可是宮裡內造的東西。
七茜兒不願意摻和他家的事兒,看他們母子互相對持,她一伸手便把那錦放進了陶太太的手裡。
陶太太接過想跪,七茜兒卻伸手拉住陳大勝便快步離開。
陶太太都傻了,一直看到他們身影消失在巷子口,她再低頭,手裡的錦卻不見了。
「老四!!!」
陶太太一輩子的尊嚴都沒有了,她厲聲喊了一句。
周繼宗奔跑的步伐就停下,他站定,緩緩回過身卻給他娘磕了三個頭說:「娘!兒知道,兒又打了您的臉,損了您的尊嚴!兒死不足惜,可兒有妻小,還有三哥,他還在大牢里呢!
娘!我要拿這東西救三哥,您就與了我吧,我就有個討飯的娘了……娘!這東西,還能給我們換個前程!娘你放心,我們回去若順利,明年最多四五月,我們就活動到您身邊,到時候,我跟三哥回來!都姓陶!」
陶太太眼睜睜看著兒子跑了,她心中劇痛,捂著心口,跌跌撞撞的走到家門口,就扶著牆緩緩坐在門口的台階上……
也不知道多久,有人喃喃的喚了一聲:「奶奶?」
陶太太擦乾淨眼淚回頭,便看到那清瘦穿長衫的少年捧著一碗水,還很擔心的看著自己。
她笑了,慈愛的說:「是狀元啊!奶奶沒事兒,來,乖孫挨著奶奶坐下。」
來人是陶太太二兒子留下來的孤兒,他大名叫做陶文通,狀元是他的乳名,
陶文通給自己奶奶奉上水,挨著老太太坐下。
陶太太摸著他的頭,心裡酸楚的說:「我原想,新帝登基必要恩科,從前你姥爺說,恩科是最好考取的,如今咱家舍一隻羊換個人情,明兒就去燕京,我再賣個老臉求求他家的新貴人,給我乖孫找個書院……哎!」
陶太太仰臉看看這院子的門楣。
那上面有四個檔。
「到底這世上,一山總比一山高。」
這對祖孫不知道坐了多久,一直到夕陽晚照,老太太才對陶文通說:「乖孫,你去跟你小姑姑說,明兒把那喬氏送來的雞子兒還她吧,從今以後……家裡便不要與她來往了。」
陶文通不明白,便問:「為何?喬嬸嬸人很好的,奶!家裡沒有別的收入了,喬嬸子說一月給一貫錢呢。」
陶太太站起,拍拍他的肩膀笑笑說:「她也是來試探的,你小姑姑又沒說過她識字,再說了,咱家拿了人家貴人的東西,便不要做讓人貴人不歡顏的事情,記住了麼?」
「恩,知道,不記得那本書說過了,好像是,拿人錢財與人消災,奶,孫兒還是想讀書的。」
「呵,你太爺從前也總是這樣講,那時候咱家什麼日子!算了,不提了!我兒讀書!我兒讀書!回頭,家裡存的那些布都與你賣了,怎麼的我們都有書讀的,完後,咱們手腳勤快,也不缺那一貫兩貫,怎麼不是活?哎呦,我的狀元兒啊……」
夕陽晚照,院子的桂樹枝上,懸掛著兩隻血淋淋死不瞑目的羊頭,還有兩張沒有脖子皮的羊皮。
老太太滔滔不絕的嘮叨在院子裡迴蕩著。
「哎呀!娘啊!祖宗啊!開開眼吧……可真怕人家不知道你們是砍腦袋的!就沒有見過殺羊用大刀一刀砍下來的?你們以為你們是衙門裡的劊子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