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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被一層淺淡水霧擋在外面,他看著十幾年如一日的寒山澗, 困苦依舊未消,遵從本心,可本心如何, 他尚未想通。
天霄轉頭看他, 笑著收回手,問道:「小瑾, 師父問你, 在你看來謝孤懸品性如何?」
「軟弱好欺,時常掉眼淚。」沈修瑾沒有猶豫,緩緩往下說:「但純真良善。」
聽到他的話,天霄眼神微動,最終露出個淡笑, 繼續問他:「那他對你如何?」
再次陷入思索之中,他想了好一會兒才開口:「他對我,很好。」
「那你待他又如何?」天霄站在旁邊,眼神看著被狂風捲起的漫天雪花似乎陷入回憶之中。
想著想著, 沈修瑾就窘迫起來。
論修為, 十個謝孤懸都不是他的對手,可對那人摟摟抱抱的行為,他鮮少會避開。
以前沒有細想過, 因為他總覺得謝孤懸修為低,要是劍氣外放或者靈力外泄, 會傷到對方, 只能克制自己。
而且有很多時候, 情況不是他說避開就避開的,這個師弟比他見過的任何人都嬌氣愛哭,罵不得也推拒不得。
然而他也知道,若是真想躲一個人,是不會這樣放任下去的。
天霄見他臉頰微紅,模樣羞窘,就知道怎麼回事了。
「小瑾,師父從不約束你,但記著人心難猜,是好是壞尚未知曉,隨心就好,只求無憾二字。」
「他若對你始終如一,那最好不過,但若是發現任何端倪,要記得及早抽身。」
無憾。
雖說對感情依然懵懂,但這兩個字讓他明悟,順應本心,無論結局如何,只要無憾就好。
這與修行路何曾相似。
周身靈力涌動,沈修瑾只覺這三天的困擾一下雲消霧散,頓時心境開闊,氣朗神清,積壓在心中的鬱氣隨著呼吸徐徐吐出,神思明朗,識海翻湧,勾連天地間一絲冥冥之力。
見他頓悟,天霄及時出手,在周圍布下聚靈大陣,寒山澗上空的靈力被瘋狂吸納而來,湧入沈修瑾體內。
天霄站在一旁看他閉目修煉,無奈笑了笑,原本只是想開導他,莫要再被感情困擾,萬事都能過去,一個情字而已。
既已看出他動了初心,不然也不會任由那個姓謝的糾纏不清,這個徒弟的脾性如何她再了解不過,成也好不成也罷,這條路他總會走上,做師父的,只願他高興無憾。
他也確實懂了,但她還是沒想到,竟在心境修為上也得以提升。
撿回來時就知道是個根骨絕佳的天生劍修,今日又在一番話中頓悟,當真是修煉奇才。
修為在離破嬰漲至化神時堪堪停下,沈修瑾睜眼,眸中神光一閃而過,他抬頭望天,視線穿破寒山澗風雪。
天上雲霧開始翻卷,不多時就見電光閃動,雷聲轟鳴。
當第一道雷霆降下時,橫放於腿上的長劍錚鳴不斷,出鞘聲鏗鏘凌厲,寒光一閃便飛到山澗上空。
沈修瑾捏訣,隔空於玉佩中取出一物飛往長劍,正是那□□日峰浮屠醉酒,給他的賀禮海神石,難得一見的鍛劍材料,只在幽冥海底才有。
雷霆震動,整個雲嵐宗都能聽見,在這一刻,幾乎所有人視線都望向了寒山澗這邊。
靈鶴殿外,謝孤懸剛從鶴背下來,立刻轉身看去。
師兄。
他眼神幾經變化,最終歸於平靜,無論如何,人都是他的。
三十六道雷劫過後,雷雲消失,天朗日高,連寒山澗上空常年覆蓋的厚重陰雲都被劈開,金色陽光照耀下來,屬實少見。
雷光電弧於長劍周身跳躍閃動,沈修瑾抬手,長劍就朝他飛來。
「靈劍已成,該認主了。」天霄笑著說道,還是她不敢想,這個小徒弟不止天資奇絕,連天道都眷顧幾分。
手掌在劍刃上抹過,留在劍上的血跡被長劍吸收,劍身嗡嗡震動,與他心神相連,自此這把劍就是他的本命劍了。
「雷霆正氣最克妖魔邪道,記著,凡事不可一味沖在前面,天道既賜你神兵利刃,但你的命也重要,若是沒了,還有誰能用這把劍降妖除魔?」
天霄說著,抬頭看了眼天幕,寒山澗上空的陰雲逐漸合攏,照下來的陽光越來越少。
「謹遵師父教誨。」沈修瑾手握長劍起身行禮。
「名字可想好了?」見他聽進去了,天霄才不再那樣嚴肅。
原本認主和起名都想放在重新鑄劍之後,所以一直都沒細想過,沒想到機緣今日便到了。
沈修瑾想了一會兒,沉吟道:「師父,天罰。」
「雷劫天罰。」天霄重複了一遍,就笑著說:「不錯。」
意隨心動,長劍森寒劍身上緩緩出現「天罰」二字。
當陽光徹底被擋在雲層之外,寒山澗狂風呼嘯,大雪紛飛,崖邊師徒二人的身影消失在風雪之中。
*
兩日後,雲嵐宗藏書閣。
雖說以「閣」相稱,但這座藏書閣恢宏無比,占了整座山,裡面也以芥子乾坤術擴大,容納的古籍書典當真是浩如煙海。
藏書閣內禁止喧譁,是以到處都靜悄悄的。這裡又極大,若非結伴而來,或是找尋同一類書籍,否則轉上半天都難以遇到其他人。
沈修瑾一路行至地下二層,這裡是存放記載妖邪魔族書籍的地方。
雲嵐宗弟子眾多,清晨來藏書閣的人數十分可觀,與他一起進來的同門認出他,因為藏書閣內的規矩,只能悄聲問好,或是點頭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