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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實在是出乎意料,皇帝呼吸停頓的一下,下意識的向前靠了靠:「夢到朕什麼了?」
邵循看著他笑了:「我不記得了,只覺得肯定是夢見您了。」
皇帝的眼神在她的臉上定了半晌,語氣沉穩到反而像是在克制著什麼:「姑娘,你知道這是在說什麼麼?」
邵循的手指動了動,忍不住悄悄伸出了一點指尖出去,她不回答皇帝的問題,「您來了多長時間了?」
皇帝也不追問,只是攥住她的指尖塞回了被子裡,「今早晨來的。」
「那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快要申正了。」
申正……
也就是他守著她快要四個時辰了。
邵循看著他,聲音十分輕:「累麼?」
「這才到哪裡,」皇帝看著她的眼神永遠是柔和的,他道:「放心吧,累不著朕。」
「您的朝政呢?您的公務呢?」
皇帝忍不住笑了,他摸了摸邵循仍有些發熱的臉頰:「自己還病著呢,做什麼掛心這些事——朕也不是這點時間都抽不出來,再說了,還有內閣呢,凡事都要朕寸步不離,那是白白用俸祿養著他們嗎?」
邵循的臉仍有些熱,但是皇帝的手卻是涼的,她不由自主的用側臉輕輕蹭了蹭那隻手。
皇帝的手掌就這麼貼著邵循,沒有挪開:「還難受麼?」
邵循下意識的搖了搖頭,但看著皇帝臉上掩不住的關心,又點了點頭。
「嘴裡發苦……我想喝水。」
皇帝便從高几上取來茶杯,倒了杯溫熱的白水,坐在床邊問道:「靠著朕行不行?」
邵循點了點頭。
皇帝便小心翼翼的扶邵循起來,讓她靠著自己懷裡,拿起杯子將水餵到她的唇邊,他的動作有些生疏,肯定是不常做這種事的,但是他的手抬的很穩,沒有搖晃。
「慢些,你覺得嘴裡發苦是因為每隔一個時辰都要灌一口藥汁,用白水略沖沖就好了。」
邵循怔了一下,抬起頭來:「我的丫鬟們呢?」
「自然在自己房裡。」
玉壺和璃珠其實已經隱約猜到是怎麼一回事了,但是這種事又沒辦法聲張,只能自己憋在心裡,加上這人又是皇帝,被他的人拘在自己各自屋裡,想也不可能有辦法拒絕。
「還要喝麼。」
邵循仰著臉看了他一會兒,慢慢低下頭將杯中的水喝盡了,這才示意夠了。
皇帝隨手將杯子放在一邊,胳膊環著邵循重新摸了摸她的額頭:「像是好些了,早晨柳心報上來的消息是你已經好多了,結果朕趕過來,額頭竟然還燙手。」
邵循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您為什麼要來呢?」
皇帝有些不明白:「不是你生病了麼?」
「我生病……您就要來麼?」
「不然怎麼樣?」皇帝愛憐的點了點她的眉心:「留你一個小女孩兒自己在家裡孤零零的生病麼?」
他的語氣輕鬆,仿佛這是理所應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但是邵循知道不是這樣。
連父母家人都做不到,怎麼能要求旁人無微不至的關心?
邵循覺得眼眶發熱,可能生病的時候格外脆弱,平時可以輕易隱藏的情緒此時卻這樣明顯。
皇帝似乎感覺到了她的難過,便想搬過她的肩膀去看她的臉。
邵循躲避不過去,將頭抵在他的肩上隱藏已經發紅的雙眼。
這個動作十分親昵,皇帝愣了一下,接著撫著她的頭髮:「怎麼傷心起來了?別怕……有朕在這兒,你擔心什麼呢。」
他不說還好,這樣的安慰一出口,邵循極力克制的難過完全忍不住了,她咬著牙不出聲,眼淚卻流出來浸濕了皇帝的衣裳。
皇帝有點著急,但他一向能穩得住,沒有把這樣的慌張表現出來,而是摟著她溫柔又沉靜地安撫道:「別哭,是朕惹你傷心了?沒關係,朕又不逼迫你什麼,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不願意進宮就不進,你要是想見朕,朕便出來看你,好不好?」
邵循不出聲,但是卻搖了搖頭,吸了吸鼻子,平復了許久才直起身子。
皇帝將她臉上殘留的一點淚痕擦去,看她的情緒來得快,去的似乎也快,一邊替她擦臉一邊好笑道:「瞧這小姑娘晴一陣雨一陣的,你平日裡也這樣愛哭麼?跟個小孩子似的。」
才不是呢。
邵循心道,自從她懂了一點事,不再是那個動輒哭鬧的孩童,她就沒有在家裡人面前流哪怕一滴淚,可是這人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動輒招她掉眼淚,倒顯得分外嬌氣。
她心裡已經有了決定,便低下頭直接道:「陛下,您要答應我一件事。」
這句話說的相當鄭重,皇帝有些不解:「朕若能做到,便不止一件又怎麼樣呢?」
邵循抬起頭,眼中的迷茫和愁緒完全散去,眸光清澈明亮:「您答應我一件事,我就也答應您。」
答應。
實在是被拒絕太多次了,皇帝竟一時反應過來她說的「答應」是指什麼。
可是這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過後皇帝立即明白過來,他的眼神一凝,幾乎以為自己理解錯了,他開口道:「你說什麼?」
邵循鼓起了勇氣傾身上前,主動摟住了皇帝的頸項,讓他感覺一瞬間半邊身子都是麻的,她在他耳邊道:「陛下,您應允我一件事,我願意給您我的一切——只要我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