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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掙扎著進了奉麟軒之前其實就已經不太清醒了,但是好歹還保留了一點意識,因此認出了自己還是在之前躲進去的那房間中,這是一間供人閱讀之後休息的小隔間,除她之外並沒有旁人,而外頭就是奉麟軒中數個書房之一。
她向著有聲音的地方望,一眼看過去還以為沒有人,但仔細一看,才從隔間的門外不遠處看見一個漏出半邊身子的中年人。
那人大約穿著宮內宦官的寶藍色服飾,身材不高,正是個品級十分高的內官樣子,但他卻並沒有戴代表著內官具體等級的帽飾,之前那聲提醒般的咳嗽想來就是出自於他。
那內侍抬頭看向邵循,沒有說話,只是伸出一隻手輕微的招了一招,示意邵循過去。
邵循咬了咬唇,她還沒有回憶起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是卻對這件事最壞的後果會是什麼有著清醒的認識,知道最差也不過就是發生像夢裡一樣的事,而眼下的情況還遠遠壞不到那種境地——至少、至少這次還沒有鬧的人盡皆知……
她沒有猶豫太久,穿上榻前的鞋子,顧不得渾身發軟的身子,就向那內侍走去。
隨著距離的拉近,她心裡隱約不詳的預感也越來也強——這太監雖然微側著頭,看不清全貌,但漏出的小半張臉卻讓邵循有著似曾相識的感覺,似乎曾在那裡見到過。
等到她走近了,忍著心裡的不安看那內侍微不可見的動手指了指自己前面,接著退後一步讓出了地方。
這件屋子也是一件書房,並不比別處大多少,看上去仍有些簡陋,大部分地方被一重重的書架占據,窗戶倒很大,但是這時節陽光很烈,直直的照射進來,被一道竹簾擋住,也擋住了竹簾後的人。
若隱若現的人影坐在竹簾後,使人看不清全貌,只知道他坐在榻上,半靠著炕桌,像是正在看書。
但確實是個男子無疑。
身旁的內侍便壓低了聲音提醒:「還不快行禮!」
邵循此時反應相當遲鈍,還沒等她反應過來,竹簾內的人倒是先敏銳的聽到了動靜,手中的書本微微垂下,抬起頭向這邊看來。
邵循心裡忐忑,更多的是迷茫,只能愣在原地,怔怔的隔著帘子,感覺到一道目光緩緩的落在自己身上。
那人只是微抬了一下手腕。
那內侍見狀,上前一步將竹簾從頭捲起,露出了隱藏在後的人。
竹簾緩緩捲起,先露出的是那繡著二龍搶珠的明黃色衣角。
邵循一瞬間只覺得晴天霹靂,幾乎以為自己還在做夢,同時也明白了為什麼內侍要提醒自己行禮——不只是因為這人的身份,更因為她此時嚇得腿軟,早些跪下還不用感受這站都站不穩的感覺。
她閉了閉眼,乾脆的跪下行了大禮。
氣氛十分安靜,邵循不敢說話也不敢抬頭,只能聽到前方手指有一搭沒一搭的敲擊桌面的聲音。
沒人說話,邵循終於忍不住向上抬了一點點頭,又仔仔細細的盯了一眼那衣角上繡的金龍。
一、二、三、四、五……
她絕望的想,原來真是五隻爪子。
上面的人像是笑了一下,卻又讓人聽不出具體是什麼情緒:「……這姑娘是誰家的?」
見邵循一時沒有回話,內侍又低聲咳嗽了一下。
邵循這才終於多少調整好了幾乎崩潰的心情,勉強恢復了鎮靜,深吸了一口氣,叩首道:「臣女邵氏,叩請陛下聖安。」
沒錯,這個離著她不過三尺遠的男人,正是大周朝第二任皇帝,御極於天下將近二十年的主人。
「嗯,邵氏……」寧熙帝挑了挑眉頭——這個姓氏並不常見:「抬起頭來。」
邵循喉嚨動了動,還是依言半抬起了頭,只是目光仍舊垂下,不敢直視皇帝的眼睛。
邵循無疑是個十二分漂亮的女孩子,便是世上任何一個見慣了風月的男子都不會否認這一點。
皇帝並非沒有見過她,畢竟是英國公家的長女,從小到大不說在宮裡長的,在宮裡待得時間也確實不短。但是一來在他心裡邵循算是晚輩,她年紀又小,二來他近幾年對女色上漸漸淡了,就算看到什麼人也不會往那方面想,就算偶然見到了也不過瞥一眼,並不往心裡過,因此對她確實沒什麼印象。
可是今時不同往日,男女之間一旦有了某種接觸——即使並沒有實質上的發生什麼,再讓他以單純看待孩子的眼光來看她,那也是不可能了。
內官總管何晉榮就站在一旁,見寧熙帝目光微凝,便主動湊上去低聲解釋:「奴婢想起來了,這可能是英國公家的姑娘……可能是大一點的那個。」
邵循膝蓋都要跪痛了,這才聽見上首的人道:「還記得你之前做了什麼麼?」
這語氣聽不出怒意,旁的情緒也不見得有,但是邵循心裡的忐忑卻絲毫沒有減輕,反倒更加嚴重了。
——她一開始剛醒時確實沒什麼記憶,但是方才見了皇帝的一霎那,腦子裡的記憶仿佛被這人的身份觸動了似的,就像泉水一樣咕嘟咕嘟往外冒,讓人想忘都難。
當時她被情潮折磨的失去理智,又直接撲倒在了皇帝懷裡,做了什麼……自然可想而知。
她自從做了那個古怪的夢之後,就不像之前那樣對情事上全然懵懂不知,該明白的已經都明白了,自然知道自己在那時做的事情代表了什麼,也知道雖然並沒有做到最後,但實際上除了……該做的不該做的也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