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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門被風吹的簌簌作響,因著是夏日,房中的窗戶被丫鬟們刻意開了半扇來散熱氣,卻不想天氣突變,半夜竟起了大風,伴著隱隱傳來的電光雷鳴,正是要下一場大雨的模樣。
風透過窗子將床帳刮的泛起波浪,涼氣也瞬間滲進了床幃中,但睡在床上蜷縮著身子的少女卻滿頭是汗,她的眼皮抖動個不停,牙關咬的緊緊的,好半晌才騰的一聲坐起身來,眼睛也終於睜開,脫離了夢魘。
在次間榻上守夜的大丫鬟玉壺被風雷聲驚醒,趕忙披著衣裳爬起來,點燃燭台走到床邊想看看自家主人有沒有受驚,剛走幾步就敏銳的聽見床上傳來了壓抑又沉重的喘息。
玉壺當即嚇了一跳,連忙撩開床帳,卻見姑娘已經坐起,正捂著胸口大口喘氣,額上還滲著汗珠,在昏暗的燭光映照之下分外明顯。
「姑娘!可是被雷聲嚇著了?」
玉壺飛快的用薄被將女孩子裹起來,摟著她安慰道:「好姑娘,別怕。」
床上瞧著十五、六歲的少女正是這府上原配夫人所出的大小姐,名喚邵循。
她此時正顫抖著縮在玉壺懷中,手指緊緊攥住她的衣擺,好半天說不出話來。
玉壺見了,一邊拍著她的背安撫她,一邊道:「都是大姑娘了,怎麼還被雷聲嚇成這樣?」
邵循情緒漸漸平復了下來,趴在玉壺腿上搖了搖頭:「不是被雷嚇到的,我、我好像做了個噩夢……」
玉壺道:「夢見了什麼了?」
邵循擰著眉毛仔細回想,但也只記得幾個零星不成段的畫面,她用力揉了揉額角:「這幾日總做夢,偏又記不得夢見了什麼,方才的也只記得似乎是有個女人正要打我……」
腦海中的女子的具體樣貌很是模糊,但那種猙獰的印象卻深刻的印在了邵循的腦子裡,讓她一想到那畫面就止不住的驚懼。
風越來越大,電光過後,一道驚雷當頭而過,邵循忍不住抖了一下。
玉壺摸了摸她的臉,柔聲勸道:「這世上誰還敢對你動手?夢都是假的,快別害怕了啊。」
說著將她的腦袋輕輕移回玉枕上:「快些睡吧,明兒一早世子爺就回京了,睡好了打足精神去見哥哥不好嗎?」
邵循差不多已經平靜了下來,聽了這話輕輕一笑:「他回來也必是要先給大人並夫人請安,並不與我相干。」
玉壺道:「話雖如此,但到底是親兄長,他心中定是十分掛念你,你早些去見他,不更能讓他高興麼。」
「什麼親的後的,」邵循半閉了眼睛:「這府里的兄弟姊妹都是親的,誰還不是一父所出不成?」
英國公府是大周朝頂級的勛貴,前任國公爺更是隨著本朝太祖南征北戰,打下了這萬里錦繡河山,是實實在在的開國元勛,又一生謹言慎行,從不驕奢淫逸,與太祖爺君臣相和了一輩子,畫像現在還供在宮中列功閣內。
而現在的英國公邵振虞即邵循之父,共有子女五人,其中長子長女乃原配所出,次子是姨娘所出,原配逝世後續娶繼室,繼室又生了幼子幼女。
這五個孩子,倒有三個生母。
玉壺張了張嘴,卻說不出旁的話來。
邵循方才所言,外人若聽了都會以為這是在說家裡人員和睦,異母的兄弟姐妹之間不分親疏,可是玉壺是府里的家生子,又常年跟在小姐身邊,有什麼事心裡頭都門兒清,又怎麼會不知道自家姑娘這話里暗含的言外之意呢?
她只是個丫頭,縱比旁人多了些體面,但有些話還是不能說也不敢說,只能默默的守著她的姑娘,陪著她度過這雷雨之夜。
過了好一會兒,玉壺眼看著邵循像是睡著了的樣子,就輕手輕腳的站起來,想到榻上去休息,不想剛站起來就被邵循拉住了手腕。
「姑娘?」
邵循眼睛並沒有睜開,已經全然沒有了方才被噩夢驚醒時的驚慌,但聲音仍舊柔軟:「玉壺姐姐,你上來,陪我一起睡吧。」
玉壺想了想,到底怕她再被魘住,就點頭答應了,她將窗戶關嚴,特地沒有熄蠟燭就撩開床帳側躺在邵循身旁。
過了一會兒,就在玉壺將要睡過去的時候,聽見邵循忽然悶悶的開了口:「姐姐,明日晨起早些叫我。」
玉壺愣了愣,悄悄嘆息,接著輕聲道:「你放心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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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玉壺果真早早的就將邵循喚醒,又喚了其他姐妹進屋服侍。
幾個丫鬟都是慣常伺候邵循的,進門沒多久,鋪床的鋪床,端水的端水,僅僅有條,房裡人不少,卻一絲不亂。
邵循洗了臉坐在桌台前,丫鬟璃珠一邊將她的頭髮梳順,一邊笑嘻嘻的打趣道:「姑娘今日起的倒早,怕是昨兒聽了消息,迫不及待的想見兄長了。」
玉壺聽了這話,慌忙朝璃珠使眼色,叫她不要哪壺不開提哪壺,卻不想璃珠的眼睛正專心的盯著妝檯上的銀鏡給邵循盤發,並沒有注意到玉壺的提示。
出乎意料,邵循並表現出異樣,她順著璃珠的話道:「大哥已經出京半年有餘,不說我了,就是父親母親怕也思念不已。」
昨夜不過是由於夜深多思,加上噩夢擾亂了神志,這才將平日裡潛藏的情緒放大了數倍,從嘴裡冒出一句半句含怨之辭,現在青天白日的,理智已經回爐,邵循天性算是開朗,自然不會再做心窄幽怨之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