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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突然特別想念大姐姐的歌聲。
那種溫柔的,暖暖的,像是陽光落在身上,草木生出新芽的歌聲。
這些鐵鏈開始動了。
它們將他裹得緊緊的,拖向一片碎石地,碎石地上有猩紅的痕跡,中間有一個兩米高的柱子。
這滿地的猩紅,就像那天夜裡滿地的鮮血。
那是一個沉沉的夜色,無星無月。
從他的媽媽被確認為卡普拉格妄想症,已經過去了一年的時間。
她依然仇視著他。
她堅信她周圍的一切都被不懷好意的人換掉了,從身邊的人到生活場景,有人替換掉了一切。
她依然時不時的像瘋子一樣怒吼,大喊大叫,摔掉眼前的所有東西。
只要艾布納出現,她就會攻擊他,謾罵他,甚至想要殺死他。
她開始變得越來越神經質,只有她畫畫的時候才有片刻的安靜。
但她的畫也不像原來一樣畫風柔美,她現在的畫上永遠是大片大片的紅色,大片大片的黑色,線條都是雜亂無章的,透著一種絕望的瘋狂。
艾布納開始躲著她。
每當她沉浸在繪畫裡,不會注意到周圍的一切時,艾布納才會藏在一邊悄悄的看她幾眼。
在他又一次偷看的時候,他忽然聽到了媽媽在喊他,語調是輕柔的:「艾布納,我看到你了。」
她放下筆,朝艾布納的藏身的地方走過來。
艾布納站在隱蔽的角落,不敢動彈。
「艾布納是我的兒子,但我沒有盡到做母親的責任。」他的媽媽沒有把他從角落裡揪出來,而是對著虛空在講話,「這是我的失職,我很後悔。」
「上天懲罰我了,他將艾布納從我的身邊帶走了,我找不到他了。」
她喃喃的說,聲音里漸漸有了啜泣:「我找不到他了。」
「我知道錯了,你把他還給我好不好?」
她分明沒有看向他這邊,但艾布納知道,他的媽媽就是說給他聽的。
「還給我好不好?」
艾布納死死地咬著嘴唇,他的喉嚨里好像哽著一塊冰,那種寒冷的感覺一直傳到了心裡。
第二天早上,他的媽媽永遠離開了他。
最後留給他的,是滿牆亂七八糟的紅色線條。
「殺死父親的罪人。」
「審判:死刑。」
不知道什麼地方有聲音在說話。
鐵鏈從他的腳開始逐漸向上纏,像是捕獵的蛇,讓獵物慢慢窒息。
艾布納眼前的光線在被鐵鏈一點一點的遮蔽,他恍惚間發現,原來死刑不是很疼。
比不上有些話語戳心的痛,比不上媽媽掐他脖子的痛,更比不上他爸爸對他拳打腳踢的痛。
艾布納想著想著,眼淚就落下來了。
他怎麼就不再忍一忍呢?
那天爸爸打他的時候,他為什麼要反抗呢?明明只要挨過去了,就又是新的一天了。
為什麼要反抗呢?
大概是被爸爸在樓梯上掐住脖子往外拖,倒著的時候看到了牆上那些線條,看到了媽媽留下的紅色痕跡,也看到了他在媽媽離開那天畫在牆上的巨大的哭泣面具。
那一刻,他不知道為什麼,突然特別特別的難過。
這種難過促使他伸出手狠狠地一推。
他殺死了他的父親。
看著那雙帶著驚訝,害怕和難以置信的眼睛,看著他身體的溫度慢慢的涼下去,艾布納竟然感覺到了幾分扭曲的解脫。
他果然是個怪物。
鐵鏈將他纏成了一個巨繭,艾布納慢慢閉上了眼睛。
他已經拜託過喬娜姐姐,希望在他死後將他的骨灰埋在他媽媽的墓碑邊。
———如果他還能剩下骨灰。
他再也不用醒過來了,再也不用回到人間。
真好啊。
凱里的鐵鏈林里,多了一枚新的罪繭。
她出生的時候就是公爵的女兒,貴族中的貴族。
但是奇怪的是,她的父親好像很不喜歡她。
她的母親常常流著眼淚說:「喬娜,你要變得優秀,讓所有人都喜歡的優秀!」
她的母親不斷強調著要她變優秀,嚴苛到了一種變態的地步。
她沒有童年,沒有玩伴,只有無窮無盡的學習。
只要她稍有放鬆,她的母親就會沉默的看著她,一直哭一直哭,好像她做了什麼罪大惡極的事一樣。
她會說:
「誰叫你是個無用的女孩!」
「你要是一個男孩該多好!」
喬娜只能拼命的努力。
她壓縮自己的睡覺時間,壓縮自己的休息時間,用來培養高雅的談吐、規範的用餐禮儀、賞心悅目的氣質和恰到好處的標準微笑。
「喬娜,你絕對不能被任何人比下去,否則你就沒有價值!」
喬娜一直覺得,她的母親這樣嚴格的要求她,應該是為了她好的。
但是這些要求實在是太難了,有時候她也會失誤。
她的母親,這位優雅的貴族夫人從來不會對她進行體罰,她只是一直哭,哭到喬娜認錯,道歉到她滿意為止。
終於有一天,喬娜爆發了。
她翹掉了她的鋼琴課,吃飯的時候故意講話,漂亮的裙子被她弄得髒兮兮的,她的母親幾乎要被她這些行為氣到發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