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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愛情呢!愛情可不背這個鍋。」五號接了一嘴,「真是渣男賤女臉比盆大。」
七號已經不說話了。
「我知道一開始艾伯父不願意承認我就是因為你在從中作梗。」女孩子說,「但是現在,他也鬆口了。」
為什麼會鬆口?
因為只要孩子堅持,先妥協的一定是父母。
再對艾文輝恨鐵不成鋼,他也始終是他親生的孩子,比起外人來,自己的孩子肯定更重要。
晚上吃飯的時候,女人終於從她一向敬重的公公嘴裡聽到了這個消息,一大家子人神情都閃躲著,不敢直視她。
因為她什麼錯都沒有。
「我知道了。」女人也低著頭,「我明天就走。」
「你能去哪兒啊?」那個一向剛強的老人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我們把這個院子留給你,這些年家裡攢的錢也分你一半,你好好過吧,有什麼解決不了的事情,可以去那個地方找我們。」
老人說出了一個地址。
果然和那個女孩說的一樣,是整個城裡最好的地段。
第二天天還沒亮,他們就準備搬走了,也許是這種近乎拋棄的行為,讓艾家人有了羞恥感,他們的動作又輕又快,連鄰居都沒有驚動。
女人一直站在門口看著他們,她沒上去幫忙,也沒有說話。
他們已經把東西打包好了,外面叫了車,艾文輝落在了最後。
「這個給你。」
他遞過來一個小袋子,裡面裝著一些銀元和銅錢,還有新式的紙鈔,最上面放著一張紙。
女人把這張紙拿出來,曾經她的父母在世時,她也是學過讀書寫字的,只是後來她嫁到艾家忙忙碌碌,父母去世的那年艾文輝還在國外,生活的重擔全壓在了她的頭上,五年了,她本來以為會苦盡甘來的。
這是一封和離書。
她雖然不能把字認全,但也知道文采極好,什麼「一別兩寬,各生歡喜」,不像是在寫和離,反倒像是在拒絕別人的情意一樣。
「雖然我們沒有領結婚證,但是我還是按照封建時代的要求給了你一封和離書。」艾文輝解釋說,「和離書和休書是不一樣的,休書是女人犯了錯,和離書是指兩個人都沒有缺點,只是不合適所以分開。」
「有了和離書,不會影響你繼續嫁人的。」
「封建時代說『貧賤之妻不可棄,糟糠之妻不下堂』———」女人的聲音輕飄的風都能吹走,「這也是錯的嗎?」
艾文輝語塞。
「我也沒有休棄你啊,我們倆又不相愛,只是不合適而已。」
「拳頭硬了。」明明是系統處理過後的機械音,簡悄也能聽出三號語氣里的咬牙切齒來,「這狗逼男人這麼理直氣壯的嗎?!」
二號說:「這個時代不管是被休棄還是和離的女孩子,很多都是不得善終的。」
「我現在覺得和這種垃圾分開也挺好的。」這次開口的是十號,「等日後賈珍珠一定要讓這對狗男女後悔!」
「不會的。」
三號「啊」了一聲:
「一號你剛剛說什麼呢?」
簡悄輕聲說:「不會有你們期待的逆轉了。」
那個女人的眼裡,沒有光了。
「文輝,該走了。」
一個乾癟瘦弱的老婆子從門口進來扯了扯艾文輝的胳膊,這是她婆婆。
五年裡,她有時候也對女人看不順眼,呼來喝去,從沒有一刻這樣心虛過。
「賈珍珠,對不起。」
她最後聽到的,是艾文輝的一句道歉。
這是艾文輝第一次叫她的全名。
她第一年嫁給艾文輝的時候,艾文輝說「珍珠」這個名字很好聽,說她也像顆珍珠一樣。
艾文輝不喊她的名字,也不像別人一樣叫她媳婦兒,他總是文質彬彬地喊她「夫人」,或者是深情款款地喊她一聲「珍珠」。
五年裡,她就是靠著這一點一點的回憶,才撐起了這個家。
可她等來了什麼呢?
一個變心的丈夫,一封和離書,還有一句道歉。
他們一家是從未想過嗎?一個寧願讓人搬家都要合離的女人,到底是有多十惡不赦?在這貞潔大過性命,流言蜚語能殺人的時代,她有活路嗎?
沒有人願意替她多想一想。
「文輝!我來接你啦!」
她聽到外面傳來女孩子嬌俏的聲音。
她也是珍珠。
只不過,她是真珍珠,而她是假珍珠。
沒人要的假珍珠。
「已經離婚了,未來會變好的。」七號想去捂住女人的耳朵,但她的手只是從女人的身體裡穿了過去,「女人離婚了,也能闖出一番自己的事業啊!」
賈珍珠一步一步的走出了門,她手裡捏著艾文輝給她的那個小袋子,就這樣晃到了河邊。
早晨的河水冰涼,她像是感覺不到一樣。
河水沒過她的鞋面,沒過她的膝蓋,沒過她的胸膛,沒過她的下巴……
七號一直在阻止她,但透明的手只能一次又一次徒勞地穿過她的身體。
「你才二十多歲,你還年輕,你別想不開!」
她還在往前走,河水最後沒過了她的眼睛和頭頂,在河面留下一串氣泡。
河面安靜了。
七號蹲在地上哭得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