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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失血過多,她的臉蒼白之中透著青灰,咋一看仿佛是將死的面相。
她半趴在桌上,脊背彎曲著,黑髮垂在她臉頰邊。
簡悄從外面走進來,看到她的背上趴著一大團陰影。那團陰影蠕動著,慢慢的纏過她的脖子。
簡悄當即立斷的從口袋中掏出那沒用完的一節桃枝往那團陰影上一戳,陰影像是被燙了一下似的猛地縮回去,在她背後聚成鼓鼓囊囊的一團後迅速滑落到她的影子裡消失不見。
簡悄上前摸了摸她的頸側。
人死了。
「怎麼會這樣?」後進來的孫宇一聲驚呼就要跑過來查看情況,「剛才人還是好好的。」
「那就要就問你了。」簡悄退遠了幾步,指著他的袖子問,「你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孫宇的袖子上還有一點不甚明顯的血跡。
「我這是幫她的時候弄到的,昨天她失血過多,我好心扶她,她手上的血蹭到了我的袖子上。」孫宇辯解道,「我進門的時候她還活的好好的,你怎麼能冤枉我呢?」
「好,那我問你,桃花源里的人到底是什麼身份?」
「鬼。」孫宇毫不猶豫的回答,「我已經看出來了。」
「既然你知道,為什麼還要拍我的肩膀?」簡悄說,「民間傳說中,人的頭頂、左肩、右肩共有三把火,頭頂那把是神明護佑,右肩是無名火,走夜路不可回頭,左肩的火代表人的陽氣,火滅則容易招致邪祟附體。」
「你這樣處心積慮的想要拍我的肩膀,是為了讓它來要我的命嗎?」簡悄的指尖夾著一枚古舊的銅錢,上面纏滿了密密麻麻的髮絲。在簡悄把銅錢掏出來的時候,這些髮絲還試圖往他的手指上攀爬。
在古代,方士占卜多用龜殼銅錢作為靈媒工具,長久的使用下往往可以聚靈,將銅錢埋入大凶之地,銅錢沾血,可養凶靈。
易濤也手忙腳亂的從自己的口袋裡掏出了一枚指甲蓋大小的龜甲殘片,上面用硃砂繪著看不懂的符號。
簡悄撿起了擊退黑長直的那節桃枝,將銅錢按在了上面,銅錢上的頭髮逐漸扭曲蜷縮,發出一種細細的非人的尖叫聲。
孫宇的臉上五官扭曲,表情痛苦,他在地上打著滾,突然像一個泄了氣的氣球似的塌了下去,地上只剩下一張軟趴趴的人皮。人皮微微顫動著,裡面冒出一股黑氣。
而易濤手裡那枚龜甲無風自燃,瞬間化成了灰燼。
簡悄用桃枝戳了戳,地上這張人皮已經失去了彈性,一戳就是一個洞,很明顯已經不新鮮了。
所以這兩天和他們呆在一起的人並不是孫宇,而是操控著他身體裡那股黑氣的、不知名的「鬼」。
「又死了一個。」門口傳來嘆息聲,星光下出現一個人
正是那個在閻王殿讓他們背誦默寫的文士。
他手裡拿著一卷竹簡,腰間掛著一支筆,跨進了屋內,他走到黑長直的面前,抽出筆在她的眉心點了點,竹簡上有一個名字亮了一下,然後消失不見。
黑長直的屍體也慢慢癱軟下去,只剩了一張人皮,裡面也冒出一股黑氣。
「簡建國,易鐵柱。你們居然還活著。」文士臉上的表情過於複雜,反而讓人弄不清楚他到底在想什麼,「果然是假名字,難怪生死簿沒有反應。」
「說不定我們會成為第一批走出桃源的活人。」簡悄回應他,「里君已經很艱難了,你沒必要再給他增加工作量了吧?」
「萬一他扛不住,突然就崩潰了呢?那桃源該怎麼辦?」
文士跨過門檻的動作一頓:「有時候聰明人往往活不長久。」
「但愚笨才是殺人不見血的刀。」
「也許他說的對,你們確實該快點走了。」那文士最後丟下一句話,消失在屋外的星光中。
屋後的鳳仙花齊齊凋謝,瑤台玉鳳頃刻之間綻滿了整個後院。
桃花源的季節,入秋了。
來到桃花源第三天的正午,簡悄又在溪邊見到了里君。
他頭上的的桃枝已經變得一片漆黑,桃花也枯萎了,散發出一種腐敗的氣息。
和前兩天一模一樣的祭祀分食場景,豬、牛、羊一樣不少。
簡悄注意到,無論是哪一樣,里君都是最先取食的那個人,等他取完了,旁邊的人才會一擁而上將其瓜分殆盡。
等到今日分食的場景結束,簡悄依然坐在原地,而人群散盡後,里君慢慢地走到了他的面前。
「明天一亮,你們就走。」
「好。」簡悄點點頭,他看著里君那雙沒有焦距的琥珀色眼睛,「你昨天…是不是已經快要看不見了?」
「是。」里君唇角帶著笑意,「正午時還勉強看得見的,不過在桃林遇到你們的時候,已經看不見了。」
簡悄沉默了很久,才繼續問他:「你今天會失去什麼?」
「不清楚。」簡悄以為里君會給他一個肯定的答案,誰知他搖了搖頭,「我得過一會兒才知道。」
「連自己要付出什麼代價都不知道,你蠢不蠢?!」從昨天晚上一直沉默到現在的易濤突然很憤怒地質問他,「你們這些人怎麼都一個樣!做事之前從來不會去考慮後果!萬一代價根本就付不起!那你們要怎麼辦!」
簡悄在一邊都被驚了一下,他幾乎沒有看到過這樣失控的易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