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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
但趙先一定在這裡。
藏貓貓並不是對考生的尋找和追殺,恰恰相反,是考生尋找線索,找到那隻藏起來的「貓」,貓可以是趙先,也可以是困在這棟樓里,另一些可憐的魂靈。
「趙先,我們知道你一定在這裡!你出來一下行不行!」
和簡悄同行女生慢慢走到頂樓的中心,雙手放在嘴邊呈喇叭狀:「我們沒有惡意,只是想要見見你,請你相信我們一次!」
我覺得你這個方法不太靠譜。
「我只是想試一試,萬一他願意出來和我們交流呢?如果我們連他的人都找不到,第一步就完了。」
女生無奈地攤開手,她現在也反應過來了,藏貓貓並不是考生在未知的生物的手裡成功存活,而是考生找到一條線索的核心人物,並通過某種未知的條件成功通關。
「你想要這個嗎?」在寂靜無聲的頂樓里,簡悄從口袋裡掏出了兩樣東西,照片和情書,「你能和我們見一面嗎?」
頂樓還是沒有回應,但風變大了。
「如果你不願意出來,那你能告訴我哪裡有火嗎?」
風從頂樓掠過,發出一種嗚咽般的聲音。
風止的時候,簡悄的面前停駐了一簇極微弱的火苗。
趙先果然能聽見他們說話,但他不願意出現。
簡悄將手裡的照片放在眼前的火苗上,火焰隨著照片的邊角攀援而上,灼燒出扭曲不清的黑色,在風中一點一點化成灰燼。
一張又一張的照片在這簇火焰里消失,哭泣求饒的、滿臉血跡的、拳打腳踢的……卑微絕望的過去、不堪回首的經歷,都在這點火焰里灰飛煙滅。
所有的照片都燒完了。
簡悄手裡只剩了一封卷邊的情書。
火焰急切地跳動了一下。
同行的女生按住了簡悄的手,微微搖了一下頭,眼裡流露出一種不贊同的神色。
這是他們最後的籌碼了。
如果燒掉這封情書,趙先還不願意出現,那麼失去掣肘,他們就會處於一種非常被動的狀態。
沒有人會喜歡不確定的變數。
火苗要熄滅了。
「相信我。」簡悄說,「我們應該燒掉它。」
長久的沉默。
也許是簡悄的神情太過篤定,也許是心中某種同情在作祟,女生最終放開了手。
火焰卷上了這封情書。
燃燒的火焰映在瞳孔里,像是一隻在末路掙扎的蝴蝶。
情書的最後一個邊角被燒掉了。
火苗熄滅,風停止。
殘缺的柱子後面,出現了一點黑影,逐漸有了人形。
是趙先。
他一直躲在柱子後面,只能看見一部分。
「都、毀、掉、了,我…不是、怪物……」
他應該是很久都沒說過話了,語調古怪,聲音嘶啞,字句也是模糊不清。
「我、解脫……不用……挨打、了。」
「啊!」
女生短促地尖叫了一聲,但她很快捂住嘴,鎮定下來。
眼前的場景確實有點嚇人,趙先從柱子後面拖著步子走出來,身上是縱橫交錯的燒傷,猙獰可怖,看起來像一具行走的焦屍。
「很、嚇人,對、不、起……」
這是他死時的樣子。
他用過去將自己困住了,在他短暫的生命里,所有人都告訴他同性戀是病,喜歡同性的人是怪物,是可恥的,是噁心的。
是該萬劫不復,是該永遠被人唾棄的。
直到死亡降臨,沒有人對他伸過援手。
他忍受著越來越變本加厲的欺負,那天在化學實驗室里,酒精燃燒起來的時候,漫天的火焰肆意吞噬著一切,欺負他的人跑了,只有他站在原地。他不想跑,也不願意跑了。
太累了。
他活得太累了。
那時候隔著熊熊火焰,他仍然能看到那些施暴者厭惡的眼神。
因為喜歡同性,所以他理所當然地要被欺負。
日復一日,月復一月,仿佛長久地沒有盡頭。
火越來越大了,趙先的呼吸有點困難,他站在火焰里,突然想到自己很多年前看過的一個故事,男孩對自己的母親坦白了自己是個同性戀,他的母親剛剛聽完,就開始悲傷地哭泣。
男孩問母親為什麼哭,母親告訴他,她哭泣不是因為他喜歡男孩,而是因為她知道這條路註定比別人要難走得多。
那時候他還不懂這句話是什麼意思,直到現在才深刻地理解。
可那個男孩有為他擔心的母親,他卻只有一個人,永遠只有一個人。
沒有人能理解他。
「因為……我是怪物。」
趙先站在他們眼前,說出了和他被火焰吞噬時一模一樣的話。
「因為……我有病。」
「我、不該存在。」
「因為你的性向,你做過違法的事嗎?」
趙先緩慢地搖了搖頭。
「因為你的性向,你傷害過別人嗎?」
趙先還是搖頭。
「你既沒有觸犯法律,也沒有違背道德,無論你的性向是什麼,你都應該擁有被尊重的權利。」
「同性戀不是病。」
「喜歡同性也不是怪物。」
「你沒有錯。」
簡悄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你沒有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