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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生們即將被從台上推下去時,冉致安聽到方玖的喊聲,全然沒有往日的羞澀:「我們是活生生的人!不是實驗體!」
他也聽到其他學生的聲音:
「不要被他們欺騙了!」
「我們要齊心協力逃出去———」
所有的話語都在下一刻戛然而止,他們被推下去了,活套成了死結。
十幾個學生像一面面殘破的旗幟一樣,晃悠悠地在空中掙扎。
校長站在他們面前,欣賞著他們的窮途末路。
「放心吧,你們的犧牲不會有價值的。」他笑容里充滿了惡意,「世界都被我控制,抹掉他們的記憶,不是輕而易舉的嗎?」
「你們這叫不自量力。」
校長解除了一部分的禁制,雖然底下的學生依舊不能動彈,但卻可以說話了。
哭泣聲,咒罵聲響成一片。
「第五排的那個學生,你的嘴的太髒了。」校長皺了皺眉,一股力量將他說的那個學生憑空席捲的台前。
「我父母不會放過你的!」
被帶到台前的人梗著脖子,滿臉不服輸和厭惡。
「噢?」校長無所謂地笑了笑,「很遺憾,你的父母不會在意的,你只是眾多的失敗品之一。」
這個學生的血濺在在紅色的絨布上面,暈染開一大灘深色。
「還有那邊的幾個,也一併處理了吧。」
紅色的絨布上,綻開了一朵又一朵暗色的花。
這是一場一面倒的屠殺。
血腥、可怕。
冉致安死死地瞪著眼睛,即使可以說話了,他的喉嚨里也像塞著什麼東西似的,發不出一絲氣音。
那一個被吊著的人影已經占據了他全部的視線和心神了。
「在畢業之前,你一定要很優秀很優秀才行。你很聰明的,不要再玩了。」
那時候他就感覺到了不對,為什麼就不問呢?
他為什麼不問問呢?
是因為他潛意識裡就覺得這樣溫柔羞怯的方玖不會做什麼出格的事情嗎?
冉致安悲哀的想,即使他發現了,也只是多一個人去送死,結果不會有一分一毫的改變。
他的周圍都是哭聲,除了震驚,惶恐和害怕以外,又有多少人的哭聲是因為兔死狐悲,物傷其類?
校長似乎已經欣賞夠了這樣的鬧劇,他拍拍手說:「都回去吧,明天醒來你們就什麼都不記得了。」
冉致安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他從夢裡驚醒,冷汗濕透了睡衣。
醒來之後,夢裡的東西就已經模糊了,但他始終記得夢裡劇烈的悲傷和怨恨。
那麼濃烈,仿佛是要將人吞噬的海嘯。
有人在敲門。
冉致安慢吞吞地從梯子上爬下來,拉開了門。
門外站著方玖。
「快上課了,我看你還沒有動靜,過來看一下。」
冉致安僵硬且機械地點了點頭。
他不知道自己後來是怎麼回應的,他只是在關上了門之後,緩緩的滑到了地上。
不對勁,一切都不對勁。
明明方玖說話的語氣和神態神都沒有變化,但他就是有一種莫名的篤定,那不是方玖。
可是,那不是方玖又是誰呢?
冉致安眼睛裡都是茫然。
這是昨天的方玖說的。
冉致安下意識的想起了這句話。
他沒有發現,他下意識地將昨天的方玖和今天的方玖當成了兩個不同的個體。
恍惚間,他又看到窗外的黑影了。
他跌跌撞撞的跑到落地窗旁,總覺得那一閃而過的黑影像極了人形。
學校的生活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無波,只是冉致安和方玖漸漸疏遠了。
冉致安的成績越來越好,而他和同桌之間的話也越來越少。
起初他們周圍的同學還以為他們鬧了彆扭經常勸和,後來所有的同學都隱約地開始不對勁,大家都忙著學習,也就沒有什麼人來關注他們了。
就這樣又過了一年,702班有幾個優秀的學生又提前畢業了。
他們是同一天離開的,在那場歡送的儀式上,冉致安悄悄的溜了出來,他漫無目的的在校園裡遊蕩,不知怎麼的就晃到了食堂邊,食堂前門右側有一片茂密的樹林,他在樹林裡發現一條了僻靜的小路,沿著那條小路一直走就進入到一個地下洞穴里,台階上全是青苔,稍不注意就會摔倒。
還好他出來的時候覺得這場儀式會弄到很晚,帶了一個迷你的手電筒。
等洞穴走到盡頭的時候。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縱橫交錯在岩壁上的枯樹根,在昏暗的光線里像一條條蟄伏的蛇。微弱的光線稍稍往下,是一地的白骨。
禮堂、表演、猩紅的幕布、成片的哭聲……所有丟失的記憶在這一刻全數回歸。
他什麼都想起來了。
手電筒掉在地上,照出一個白骨空洞洞的眼神。
這麼多這麼多的屍骨,是不是有一具……也屬於那個害羞的方玖呢?
到底是要有多大的勇氣,才能去直面死亡?
他明明那麼怕疼,說話都不敢大聲,卻做了第一個反抗的人。
「我覺得人死後都會變成蝴蝶,安葬他們的地方就叫「蝶鄉」。」
這是方玖有一次閒聊和他說的。
他現在有一點奇妙的認同感,人就像蝴蝶一樣,美麗脆弱而短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