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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思思回憶著那張小箋上的話:「流樺樓里那場情愛不過露水姻緣,不必當真。這花娘不過一個會唱曲的妓子,也不必當真。花娘如今贖了身子嫁於良人,與他此生,再不相干了。」
金子晚心下猛震,他上前想去拿那珠釵,珠釵離著火點太近,很難接近。金子晚卻不管那麼多,毅然上前從地上撿起了珠釵,確保岳思思看到他揣進了懷裡才後退,一字一頓:「我答應你。」
岳思思露出了,自他們見她以來,第一個真心笑容,這笑容溫柔輕甜,恍若當年岳家的千金大小姐。
下一刻,她便又轉過身,在劉在薄面前蹲下,如今火已經燒的越來越旺,她發聲也越來越困難,不過她該對外人說的話已經說了,如今剩下的話,便只是對這劉在薄了。
「劉在薄……」她咳了兩下,「我恨你薄情寡義,也恨我年少無知,把你當作春閨夢裡人,如今落得如此下場,也是我咎由自取。」
「你殺你我之女,我殺你全府上下三十九口,你下地獄,我也不得好死。」
「人都道至死方休,但你可別做夢,活著我要你受罪,死了你也休想一了百了。」
「當年我囡囡的拜堂禮,還少了你這當爹我當娘的二拜高堂!」
……
那火越燒越大,比城外破廟的火都要大,如今又不夠人手來撲滅,眾人便只得眼睜睜地看著這火焰從祠堂開始,把整個劉府都付之一炬。
金子晚面色冷凝,他注視著那寫著劉府的牌匾也被火苗吞噬,將因去撿珠釵而被熱氣熏傷的手縮回袖子中,不讓人看到,方才道:「我未料到她會以如此方式自裁。」
顧照鴻卻輕聲:「她早已死去。」
死於囡囡的冥婚時,死於木屋外的泥土下,死於花娘的紅嫁衣懸吊前。
剩下的只有滿腔仇恨的行屍走肉,而當這仇恨結束時,這副軀殼,還有什麼活著與死去之分。
***
次日桃英酒樓
金子晚敲響了顧照鴻的房門,顧照鴻打開門,見是他有些驚訝:「金督主?」
金子晚有些懨懨的,他道:「顧兄若是不著急,可否等我兩天再出發去解夢山莊?」
「自然,」顧照鴻問,「督主可是有什麼未竟之事?」
金子晚頓了下,似是在想要不要說,終還是說了:「我讓人又去了疊角村,將囡囡的骸骨挖出來,帶到這裡,再和花娘、岳思思的屍骨葬在一起,就埋在城外破廟後的那一片野花田裡。」
等著墓立起來,也想去給她們上柱香。
「金督主是心善之人。」
顧照鴻神情複雜地看著他,心裡不知是何滋味。
「心善?我不心善。」
金子晚聲音冷了下來:「顧兄認為岳思思不該死麼?」
顧照鴻一怔。
金子晚道:「岳思思殺了劉府上下三十九口,除了劉在薄咎由自取外,旁人無辜。縱然是她有天大的冤屈,也不應牽連他人,假如她未曾與劉在薄自焚,我也必要她死的。」
顧照鴻默然,半晌才問:「那金督主為何還要將她的故事散播於眾人聽?」
金子晚眉眼微垂:「人生在世愛恨怨憎,誰能說得清誰對誰錯。你不能,我也不能,不如就留給世人評說。」
金子晚似乎是覺得自己說得多了,乾脆拂袖轉身離去。
顧照鴻搖了搖頭。
這金子晚,怎就真這般倔強?
*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案完結啦!
這一案因為是人物出場所以節奏蠻快的,下一案會慢慢地慢下來,加很多伏筆和故事~敬請期待啦!
大家來聊聊天嘛,我每天宛如單機遊戲嗚嗚嗚
§ 卷貳. 赴黃泉 §
第16章
劉府那場大火燒的轟轟烈烈,燒紅了半邊天,桃落府的百姓又怎能不知。
金子晚授意陸鐸玉放出風聲,把那岳思思、花娘和劉在薄的故事原原本本地傳了出去,一時之間,民眾也都不免唏噓,連著三天酒樓里的說書人都在痛罵這牲畜不如的劉在薄,有些心軟的各家小姐、媳婦、婆婆甚至自發地去野花田祭奠岳思思與花娘,還有永遠不會再長大的囡囡。
如今桃落府沒有了主事的人,金子晚派人去從下級的縣令裡面選了一個代為主事,讓他快馬加鞭地趕過來儘快上手政務,直到正式的委派下來。
這邊的事情也算告一段落了,本來桃落府的百姓聽聞九萬里來了都戰戰兢兢,見他們不但沒隨便抓人打打殺殺,反而還還了岳思思一個公道,將那人面獸心的劉在薄被燒死的焦炭一般的屍體懸掛於菜市口整三日後又挫骨揚灰,此番行徑竟使得眾人對九萬里和金督主的態度有一點點的迴轉。
不過迴轉不迴轉的,金督主絲毫不在意。
金子晚正坐在去解夢山莊路上的馬車裡,用沾了墨的小狼毫行雲流水,奮筆疾書。
顧照鴻掀開馬車的車簾,坐了進來,見他正在寫字,便問:「金督主在練字?」
如此修身養性?
金子晚頭都不抬:「在告狀。」
顧照鴻看了一眼——果不其然,通篇都在罵劉在薄,洋洋灑灑,前面寫的還是正楷蠅頭小字,後面顯然是寫怒了,越寫越飛,一個字比第一頁的五個字都大,最後落筆的一捺把紙都寫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