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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昭搖頭:「你內力太低,不成。」
華羽然一梗,你他娘的還真是直白。
這時,竹河從生門處走了出來,華羽然眼尖,正好瞥到他,眼前一亮,忙扯著嗓子喊道:「竹兄!」
竹河聞聲看來,方才在陣中對任硯生那副怨毒又瘋魔的樣子悉數看不到蹤影了,又恢復了人前溫文爾雅風度翩翩的樣子,他溫聲道:「幸不辱命,已將那魔頭困於陣中!」
裴昭鬆了口氣,華羽然也是一喜:「那你豈不是可以不再輸送內力了?快停手!」
裴昭搖搖頭:「且還要維持一陣,陣法才能發揮最大效力。」
話是這麼說,可華羽然看他的臉色實在擔心,於是眼珠一轉,轉向竹河道:「竹兄,不知你是否還有餘力?」
竹河點頭:「尚可。」
華羽然道:「可否請竹兄暫替望舒一會兒?我見他臉色實在不好,再如此下去,怕是對身體有大損傷。」頓了下,他又說,「我見方才竹兄的內力大有長進,想必如今已遠高於我之上,支撐一會兒應當無妨。」
華羽然話都這麼說了,竹河自然也無法推辭,便笑著答應了。
金子晚在裴昭的軀體裡,聽到了這番對話,不由得微微挑了挑眉。
看來哪怕是如今他們三個關係親近,華羽然和裴昭的關係明顯要比和竹河的更好,親疏還是很分明的,怪不得後來會毅然決然地跟著裴昭離開竹間樓一起去到風起巔。
裴昭仔細地給竹河說明了陣法幾處薄弱的位置,便撤了出來,被華羽然拽到一邊歇著調息。
他坐著歇了一會兒,就看了一會兒竹河,他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他和任硯生理應在裡面有一番激烈的廝殺才對,畢竟任硯生練了邪功,功夫不低,竹河應該是勉力支撐,為何現在看來,他頗有些遊刃有餘,身上也沒有多少傷口和搏鬥的痕跡?
著實奇怪。
第157章
裴昭歇息了一會兒, 等內力緩過來些許,丹田沒有干到發痛了,就慢慢站了起來,華羽然見他站起來, 眉毛一豎又要罵人, 裴昭忙道:「我去看看陣法別的地方, 不動內力。」
華羽然這才放過他。
裴昭左右看了看,見沒有人注意到他, 便偷偷地從生門進了陣中。
他進了陣, 金子晚自然也進了陣。
於是金子晚在陣中看到的第一幕,便是在血紅血紅的楓葉林中,揮刀自刎的紅衣人。
——他知道, 這是任硯生。
金子晚心驚,世上竟真有這種陣法,能將心境堅韌的人也逼到自戕!
裴昭離遠看了他一會兒,不知道為什麼, 鬼使神差地走了過去,在任硯生倒下的身旁站定,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被心陣困住的人,會不斷地重複人生中最追悔莫及的場景, 這些幻境的一再疊加會讓他們的心不堪重負,直到寧可用死亡讓自己解脫,而心陣另一個殘忍之處就在於,在他們臨死前,會從那些折磨他們的幻境中脫離, 回到現實,可一切都來不及, 只能等待死亡。
任硯生的眼前突然出現了裴昭的臉,他知道這裡本不應該出現別人,他捂著喉嚨的傷,艱難問:「你……是誰?」
裴昭道:「裴昭,裴望舒。」
「原來你是裴昭……」任硯生有些費力地笑了笑,「你陣法做得好,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天才。」
在尚十九歲的裴昭面前,任硯生確實算一個年歲大的前輩了。
裴昭卻有些不解,他會死都是因為自己,為什麼他會對自己是這個態度?
不過他進來,只是為了一個答案。
裴昭蹲下來,看著任硯生那張依然帶著面具的臉,慢慢問:「屍僵是不是你做的?」
任硯生看著他,金色面具後的眼睛直直地盯著裴昭,似乎要看到他的眼睛裡面去,他一字一頓:「不是。」
裴昭喉頭滾了滾。
他說:「我不信。」
他怎麼可能信!
若不是任硯生,那這兩年的鏖戰,活不活死不死的城鎮百姓,擺了殺陣殺了任硯生的他……又是什麼?
但他心裡其實隱隱有一些不敢承認的想法,否則他何必擺陣之前還有些畏手畏腳,心裡發慌,又何必在陣法餘韻結束前闖進這陣里來,趕在任硯生還有最後一口氣的時候去問他,不就是拼著賭了一把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任硯生的嘴邊不停地溢出大堆大堆的血,他一隻手抓住裴昭的衣袖,艱難道:「我任硯生,一生光明磊落,不曾做過半點違心逆天之事!一生中我只做過一件錯事,便鑄成了這般滔天大禍……我怎能無悔?怎能無罪?」
哪怕是他已然彌留之際了,但抓著裴昭衣袖的手卻依然十分用力,似乎那薄薄的白色一角承載了他一生不能承受的重:「你設陣殺我,我不怨你,此事雖非我所為,但終究是我之過……」
「我求你一事,只此一事……」
任硯生一口血吐了出來,他不管不顧地死死抓住裴昭的衣袖:「我的兒子……他才一歲,稚子無辜,你把他帶走,隨便放到哪個寺廟裡都好,不要讓他死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