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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手裡的捲軸舉高,鬆開了繫著捲軸的絲帶,霎時間那捲軸如同銀河流水般傾瀉而下,畫中人一覽無遺。
顧照鴻看到後,下意識地將目光移向了金子晚。
金子晚呼吸一窒,畫中人容顏絕世,一弧淺笑更是宛如畫中仙子,天真靈動,一顰一笑勾魂攝魄,眉眼間與金子晚卻是十成十的相似,就連左眼下的淚痣也是如出一轍!唯一不像的便是唇間,畫中人唇峰豐滿,而金子晚卻是薄唇,想必這是隨了他那不知是何人的生父。
金子晚下意識地踏前一步,有些痴痴地看著畫中的女子。
解微塵低聲道:「我本來尚有幾分不確定,直到我打開這幅畫像,方確定無虞。」
若非母子,世上怎會有如此相像之人?
「金督主的母親,想來便是我那二十多年前離去的姑姑,解夢山莊解玉瓏。」
金子晚也不知是否聽進去了解微塵蓋棺定論的那一句,只是伸手輕輕地將畫卷上女子臉上的浮灰抹去,看了半晌,才帶了些不明的嘆息:「我從未見過她如此笑過。」
十六年,從他出生,到她去世,從未見過。
解微塵看著他,喉頭滾動了一下,輕聲:「你是我兄弟。」
金子晚只覺得今天這短短兩個時辰內發生的事情太多,下意識地又伸手去揉太陽穴,後知後覺地發現因為顧胤的藥,太陽穴如今已經不怎麼痛了。
顧照鴻的目光一直在他身上纏繞著,見他又去按太陽穴,便敏銳地明了他是被這些事弄的煩躁,便出聲:「茲事體大,也許人有相似,單憑一個畫像,想必並不保靠。」
「是,」解微塵接過話來,「因此若是金督主願意,可願隨我前去祠堂?」
金子晚:「……你該不會現在就讓我認列祖列宗吧?」
顧照鴻不是剛還說茲事體大不保靠嗎?
解微塵搖頭:「祠堂內有解家秘寶,只需金督主指尖一滴血便可知是否是我解家一脈。」
金子晚抿了抿薄薄的唇,沒有說話。
他此刻心底是有些倉惶不安的,他漂萍半生,前半生與娘親相依為命,娘親去世後他也算是心無牽掛,如今盛溪雲登上大寶,他也算完成了母親遺願,活著也好,死了也罷,既無在乎之人,便是無牽無掛。
而如今若是他真的點了頭,踏進了解家祠堂,刺破了一滴指尖血,得出的結果真是解家血脈,他從此便多了份牽掛,再不能像從前一般肆意妄為了。
但若是他就此中斷,不去刨根究底,他這一輩子,過的也未免太糊塗了些。
這時,顧照鴻輕輕執了他的手腕,低聲:「你如今尚有好幾十年可活,何必將日日都當成最後一日來過?」
金子晚聞言怔怔地望向他,那雙秋水寒潭眼帶了些許的茫然和猶疑,讓他看起來像一朵開在凜冽寒風中的單枝花,在狂風到來前不知道是該匍匐在地還是寧可傲然摧折。
顧照鴻的話卻猶如醍醐灌頂,撥雲見霧。
你如今尚有好幾十年可活,何必將日日都當成最後一日來過?
他既已註定不能享受到父慈母愛,總也該要知道自己從何處來,來生投胎時好能將這二人避過,再不做他們子女,求個常人的平淡一生。
那小白貓低頭舔了舔他的手背,將他的神思喚回來。金子晚低頭摸了摸它的頭毛,定聲道:「那我便隨你去。」
若還有好幾十年可活,那便好好活。
解夢山莊 解家祠堂
解家的祠堂在正殿的一處房間內,裡面日夜點著燭火,搖曳間也有了幾分的肅穆之意。
解微塵進去後先是跪在靈牌前磕了三個頭,然後打開了靈牌木櫃下的一處暗格,捧出了一個紅檀木匣子,將那匣子打開,裡面竟是一方硯台。
這硯台通體黑色,其貌不揚,放在文房四寶齋閣里怕是都沒人會多看上一眼,更遑論是買回家。
解微塵一邊把硯台拿出來,一邊解釋:「這便是鑑定解家血緣的秘寶,夢緣硯,現在是通體黑色,滴入指尖血後,若是有解家血統,便會變成通體雪白。」
解家祠堂自然只能解家人進入,金子晚現在屬於半個解家人,為了測試也能踏進來,但顧照鴻可就不行了,他只能在外面等著。
金子晚嗯了一聲,伸手拿出夢焱,在左手食指抹了一下,眼都不眨,擠出了幾滴血,滴在了夢緣硯里。
名揚天下的解少莊主和金督主,二人相對著蹲在地上,看著中間那方硯台,衣角都拖在地上,著實是沒什麼君子形象可言。
等了半天,那硯台果真從漆黑如墨,慢慢地,漸次地變成了雪一般的白。
金子晚的心飄飄忽忽地落回了胸腔里。
他方才既怕這硯台變色,又怕它不變色。
如今塵埃落定,他看著夢緣硯,心裡複雜。
解微塵也是舒了一口氣,正了色:「既如此,我便有一嚴肅之事要問金督主。」
金子晚看向他,蹙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