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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昭的心一瞬間就有一塊柔軟地塌了下去。
他笨拙又輕柔地抱著任硯生唯一的孩子, 一閃身便不見了蹤影。
……
圍剿血月窟之戰經歷了兩年,終於在這一天,武林盟得勝。
但卻沒有人臉上帶著喜色,無他, 只因為這一仗打得太艱難,死傷慘重,又何談歡欣,只是能把心中的巨石和頭上懸著的劍放下了。
華羽然住在碧硯山山腳下的一所破敗客棧里,在大戰時, 這裡是他們的臨時住所,房間不夠, 他和裴昭住在一起。
他心裡有些擔心久久沒有回來的裴昭,他看著外面正在下雨的天,在房間裡來回踱步,睡不著。
這時門吱呀響了一聲,華羽然忙朝門那邊走了過去,一邊走一邊埋怨:「你他娘的還知道回來,我擔心——」
外面下著雨,還不小,把裴昭渾身都打濕了,黑髮一絡一絡地貼在臉上,顯得他的臉色越發的白。
華羽然嚇一跳:「你怎麼回事!」
裴昭噓了一聲:「別說話。」
說完他閃身進來,左手繞到背後把門關死,華羽然狐疑地看著他:「你到底……」他敏銳地注意到裴昭懷裡鼓鼓囊囊的,「你懷裡是什麼?」
裴昭把寬鬆的大氅敞開,華羽然眼睛瞪大:「你他娘的從哪裡搞來一個孩子?!」
裴昭瞪他:「讓你小點聲!」
華羽然震驚:「這他娘的……誰的孩子?你的孩子?你什麼時候有的孩子?」
裴昭道:「不是我的。」
華羽然:「那是誰的?」
裴昭:「任硯生。」
華羽然:「……」
華羽然:「……」
華羽然:「誰的?!」
他聲音都變調了。
裴昭睨他一眼:「我的。」
「放狗屁!」
華羽然怒吼:「你他娘的方才明明說是任硯生的!」
裴昭:「你聽到了還問。」
華羽然煩得在他旁邊轉圈:「你把任硯生的孩子帶過來做什麼?你瘋了?」
裴昭抱著還沒滿一歲的孩子,坐到了桌邊,輕聲道:「我覺得事情不對。」
華羽然愣了一下:「什麼事不對?」
裴昭答:「每一件事,都不對。」
他把任硯生臨死之前的話和華羽然說了一遍,華羽然皺了眉頭,沒有再罵他,而是扶著桌子緩緩坐了下來,沉聲道:「你相信他?」
裴昭頓了一下,才說:「我不知道。」
華羽然看著他,他知道,裴昭能說出不知道,就說明他心裡或多或少已經動搖了。
華羽然的聲線微微顫抖:「你可知道,這是多大的事?若任硯生說的是真的,他當真是被人栽贓嫁禍的,那他的命,整個血月窟三千人的命,該找誰去還?」
「若真如此,他的命,自然要我來還。」
裴昭垂下眼看著懷裡正在咬手指的孩子,無意識地笑了一下。
華羽然看他這樣,嘆了口氣:「……他叫什麼名字?」
他問的是任硯生這個孩子。
裴昭另一隻手從懷裡掏出了一封信,遞給華羽然:「這是藏在這孩子襁褓里的。」
華羽然接過信展開,往下一掃,越看神色越難看。
裴昭伸出手放在孩子的臉上,孩子側過頭來嗷一下把他的手指含在嘴裡,用還沒怎麼長牙的嘴去磨。
「任硯生給他起名字了,」裴昭淡淡道,「就叫任寒秦。」
金子晚瞬間如遭雷擊!
任寒秦……寒秦?寒秦?!
這不是寒江王的名諱麼?!
難不成,寒江王竟是任硯生的親生兒子?!
不對!年歲對不上,若寒江王真是任硯生的親生兒子,那豈不是他如今已經八十歲了?可他看上去分明只有三四十歲的模樣——
這時,華羽然又問:「你打算把這孩子怎麼辦?」
裴昭說:「自然由我照顧。若是真相真如任硯生所言,那便是我欠了他任家的命,他自然是我的責任;若是真相無差,稚子畢竟無辜,照顧他平安一生便也是了。」他輕輕地捏了捏任寒秦的臉蛋,「他現在還太小,若是長得再大一些,我便教他武功,以後願意行俠仗義也好,願意行走天涯也罷,都是好事。」
由裴昭……來教他武功?
金子晚醍醐灌頂!
裴昭的內功深不可測,內功類型又十分特殊,導致八十年後他明明年歲已近百歲看上去卻仍是個二三十歲的青年,他若是教導任寒秦武功……
武功內力一脈相傳,他可以不老,任寒秦為什麼不能?
若是金子晚現在能掌控身體,想必他的手都在顫抖。
任硯生的兒子,曾經被整個江湖圍剿的魔頭的兒子,居然做了大盛二十多年的異姓王!
若是再往深了去想一層,當年盛文帝和竹間樓關係如此緊密,這江湖的一場血月腥風背後,又有沒有朝廷的手筆?
若真的有,那任寒秦知不知道?
他若是知道,那他救了先皇,又做了二十多年的異姓王,他是真的別無他想麼?他心裡究竟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