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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金子晚說得第一句話是:「我見這世間的天與地,都是血紅的。」
於是金子晚給他取名叫空青。
江雲飄素練,石壁斷空青。
他想讓這個所見皆血色的孩子,以後見到的是這樣的世間。
他沒有和顧照鴻說的是,盛溪雲當時勃然大怒,不是因為他救了一個孩子,而是因為他隻身犯險。那時他們才十二歲,什麼事情都還沒有發生,感情也還很純粹,金子晚哄了他很久,他才消了氣。
盛溪雲也很可憐空青,但他當時自己在宮中也不好過,處處為營一步一步都要走得小心翼翼,是絕不可能給空青帶進宮裡的。於是金子晚便把空青帶回了他娘謝玉瓏在宮外的那個隱蔽的住處。
謝玉瓏看到空青也沒什麼反應,只是同金子晚冷淡地說:「我只管你,不會管他,你撿他回來,他從此便是你的責任,不是我的。」
金子晚亦不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對,從此他的飯菜他會分一半給空青,他的衣服也會剪剪改改給空青,他白日裡要和謝玉瓏一同易容在宮內蟄伏,他便在離開家之前把白日的吃食都給空青準備好,在謝玉瓏教了他功夫之後,他還會照貓畫虎地再教給空青一遍。
盛溪雲曾打趣十二歲的他就像養了一個十歲的兒子一般,還說那不如讓空青叫他義父。
他這一養就是四年。
四年後盛溪雲正式拉開了奪嫡之戰的序幕,所有人都或主動或被動地捲入了其中。
包括空青。
金子晚是被動的,而他卻是主動的。
他背著金子晚去找了盛溪雲,說他願意做盛溪雲腳邊招之即來呼之即去的一條狗。
金子晚氣瘋了。
他救空青,養空青,是讓他能有自己的命,能過好自己的一生,不是讓空青像他自己一樣去為別人賣命,為別人活的!
金子晚第一次發了那麼大的火,把房間裡的所有東西都砸得精光。
可空青只是跪在他面前,脊背挺直,一言不發,任金子晚如何地生氣都不肯退一步,金子晚問他原因,他也不說。
直到最後金子晚逼問地越發狠了,他才說他想要權力。
金子晚一瞬間便啞然了。
他知道自己甚至沒有資格去生氣了。
他不喜權勢,他棄之敝履,那是他的事,他很清楚,他不能用這些去要求別人,哪怕這個人是他救了下來的空青,他也不能。
於是他沒有再砸東西,也沒有再生氣,他只是說。
——我管不了你了。
*
作者有話要說:
空青是後面朝堂篇的重要人物,所以篇幅多了點~
不過大家可以放心,空青對晚晚沒有那種感情滴~
第132章
金子晚的記憶從那一年跪在他面前的空青回溯到方才依然跪在他面前的空青身上。
脊背挺直, 卻恭順地垂著頭,把一個人最脆弱的脖頸毫無遮掩地坦陳在他面前。
所以當顧照鴻問出空青是否對他有敵意的時侯,金子晚的回答是他不會,而不是他沒有。
空青擁有著金子晚在遇到顧照鴻之前為數不多的信任。
空青冰冷, 陰鬱, 蒼白, 殘忍,像是藏匿在角落永不見日光的陰影, 比起金子晚, 他是一把更鋒利的刀,也是一條更合適的狗。
但金子晚很清楚,哪怕有朝一日他背叛盛溪雲, 都不會背叛自己。
顧照鴻顯然想到了什麼,皺眉:「我本以為盛溪雲讓人去做了九萬里暗部的統領,掌握了更多的實權,是因為自古帝王的疑心。狡兔死走狗烹, 他要防著你。但若是如此看來,空青既不會與你為敵,那盛溪雲又何必做這一手?」?」
金子晚也算對空青有救命和撫養之恩,從方才自金子晚房間內傳來的隻字片語也能發現, 空青對他的尊重絲毫不減。
盛溪雲不可能不知道。
但他若是知道,這一步牽制的棋,下了豈不是一招無用的廢棋?
兜兜轉轉,空青如此聽金子晚的話,那豈不是大權仍握在金子晚手裡?
金子晚哂然一笑:「你以為, 盛溪雲當真是因為怕我權勢過重而防著我麼?」
顧照鴻不解:「難道不是?」
「他巴不得我權勢過重。」
金子晚換了個姿勢,淡淡道:「他給我權勢, 我不要;他給我金銀,我不要;他給我他所謂的多少人都求不來的恩寵,我也不要。」
「照鴻,你覺得,他還能憑什麼留我在他身邊?」
電光火石間,顧照鴻突然福至心靈,脫口而出:「——他是為了牽制你!」
金子晚像摸小白貓一樣伸手摸了摸顧照鴻的下頜,聲音懶懶散散:「他此生玩的最好的,就是牽制之術。他用空青牽制我不能離開他,用京墨牽制謝歸寧不敢有犯上的野心,用陸鐸玉牽制寒江王只能賦閒在家招貓逗鳥。」
金子晚歪了歪頭:「與此同時,他也在用我牽制空青做他的一條狗,用謝歸寧牽制京墨去忍著屈辱做大內總管輔佐他,也用寒江王牽制陸鐸玉做一個聽話的臣子。」
「他是帝王,而帝王就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