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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太監雖然只是個外門太監,但著實會來事,也沒多問,只是頭更低了, 裝作沒說過話, 也沒聽到過什麼。
京墨淡淡瞥他一眼, 倒是多留意了一下,問道:「你叫什麼?」
小太監慌忙道:「奴才誠忠, 剛從樂者坊調過來。」
樂者坊?
京墨微微皺了眉, 樂者坊的人怎會被調到御前來?
剛才沒覺得,誠忠一說他才恍然,這小太監的聲音確實與大多內監的公鴨嗓不同, 舒緩好聽。
只是還沒等他細問,內殿便傳來了盛溪雲的聲音:「京墨!」
京墨便先將這個小太監的事放到一邊,走到了內殿的屏風外面站定,試探:「皇上。」
盛溪雲道:「進來。」
京墨這才繞過屏風, 走到盛溪雲身邊,低聲問:「皇上有何吩咐?」
盛溪雲放下硃筆:「你可知道民間有一習俗,叫冥婚?」
京墨一怔,有些疑惑盛溪云為何突然提到這個, 但也沒有多問,只是道:「奴才以前……」他頓了下,跳過了這句,「曾在書中讀過一些民間雜談,其中有的書便談起過這一習俗。」
盛溪雲饒有興趣地把摺子放下, 往後靠在了龍椅椅背上,說:「說來聽聽。」
京墨回想了一下, 挑揀著說:「冥婚是為已故的人找配偶。若有子嗣未婚早夭,有些老人便認定其會靈魂不寧,使家宅不安。因此,一定要為他們舉行一個冥婚儀式,最後將其埋在一起,成為黃泉夫妻,併骨合葬。有人認為這樣既不讓去世之人地下孤單,也免得男、女兩家的塋地里出現孤墳(注)。」
他的聲音比誠忠的還要好聽,溫柔清冷,如同碎冰敲玉碗,聽他娓娓道來不迭是一種享受和放鬆。
盛溪雲不置可否,又問:「那配冥婚的是活人,還是死人?」
京墨道:「……均有。」
盛溪雲若有所思,半晌道:「傳旨下去,從今以後,民間若要進行冥婚相配,須得報過當地官員,且只能雙方死期超過一年才可。若有違反,欺瞞者,涉事平民刑八年;當地官員知情不報者,流放;故意欺瞞者,絞刑。」
京墨低頭領命,但心裡仍有些疑慮,皇上怎突然對冥婚起了興趣,又突然如此重罰?
正揣測間,他不經意看到了桌上那本摺子,摺子上龍飛鳳舞恁大的四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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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墨看筆跡和風格便知道這是誰的手筆了,忍俊不禁。
他一笑,盛溪雲便看到了,見他目光看著桌子上的摺子,也沒有責怪,無奈地搖了搖頭:「是他來的摺子。」
京墨道:「是金督主的行事之道。」
說完他便用了正書桌旁邊的一個小書桌,上面擺著文房四寶。京墨熟門熟路地抽出了一卷空白聖旨,倒水研墨,他身姿風流,動作行雲流水,好看的很。待墨磨好,他便抽出一柄狼毫,開始措詞將盛溪雲的意思寫成官方的書面旨意。
他正寫著,忽聽盛溪雲問:「他走了多久了?」
京墨算了算:「快三月了。」
盛溪雲嘆了口氣:「你想他嗎?」
京墨的手一抖,一滴墨珠因他未及時下筆而凝於筆尖,欲滴不滴,盛溪雲沒等到他的回答,側過頭去看他,京墨才如恍然,將筆移了移,那滴墨珠掉到了他壓著聖旨的左手背上,留下了帶著墨香氣的一個黑點。
京墨剛一張口,盛溪雲卻道:「我想他了。」
他拉開桌旁最下面的一個格子,從裡面珍而重之地拿出了一個畫軸,輕又慢地打開,上面畫的正是他和金子晚。
畫中他和金子晚正坐在樹下對弈,他坐在椅子上,金子晚倚在榻上,畫師工筆極好,將他和金子晚都畫的栩栩如生。
盛溪雲伸手撫過畫中人的臉,悵然若失地自言自語:「我後悔了,我不該放你走。」
京墨寫完了聖旨,蓋了玉璽,有眼色地看出來盛溪雲如今並不需要他在一旁伺候,便悄悄退了出去,等退出了屏風後,他方才轉身大踏步離去,好看的臉上如今眉間緊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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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鴛府 正和城
阮蘭河有一點倒是沒騙他們,正和城真的挺小,但民風也是真的淳樸。
小城百姓從未見過金子晚和顧照鴻這種大人物,走在路上都會多看他們幾眼,既然陸鐸玉被顧胤支走,顧照鴻便索性大大方方地摸上了金督主的手,與他十指緊扣,金子晚也沒有反抗,反之,他輕輕地回扣住了顧照鴻的手指。
他素來愛穿廣袖寬袍,顧照鴻卻喜修身短打,兩人交疊的手如今被他紅色的袖子罩住,遠遠看去只覺得是兩位友人離得近一些罷了。
方才顧胤買的那些零嘴小吃,顧照鴻本打算都給金子晚買些嘗嘗,他若是吃不了,自己幫他吃了便是了。卻不想金子晚真的不貪口腹之慾,一路上看過來也沒什麼很想吃的,還得是顧照鴻每路過一處攤位便問他要不要吃,問五次,四次都是搖頭。
顧少俠很憂慮,這要什麼時候才能養胖一點。
金子晚每當路過一些感興趣的攤位的時候,隔三差五都會有熱情的攤主表示從未見過金子晚這樣好看的人,每次都要連買帶送,正和城民風可見一斑。這給金督主弄的也有些赧然,他這人可以肆意橫眉冷對包含惡意譏諷之人,卻難應對與他赤誠對他好的人,尤其是這些百姓並不知道他是誰,雖然他惡評滿天下,但畫卷卻極少流出,他從未離京,見過他的人也是少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