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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昭大震:「小秦——」
「莫要說話!」
任寒秦道,他聲音低沉:「這是我任家報仇雪恨之時,怎有我置之度外之理?」
裴昭啞然。
可他分明又聽見任寒秦放輕的聲音:「你是養我之父教我之師,我又怎能見你赴死之景。」
裴昭神色悵然:「何必如此,你該恨我,這是我欠你任家的,也是我該還的。」
一陣風吹過,他看到了自己被風揚起的白髮,輕聲道:「小秦,師父老了。」
任寒秦一瞬間仿佛被雷直劈入臟腑。
他對裴昭又愛又恨,一直以為他絕不會老,哪怕任寒秦自己有一天死了,裴昭都依然是這幅模樣。
可現在,裴昭的頭髮白了,他說他老了。
任寒秦咬牙,又輸了一波內力過去,喃喃道:「這世上只有你與我兩個不老不死的老妖怪,你孤寡,我也孤寡,年輕人的日子過得太久了,我知道你也累了。」
「我不恨你,我從來都沒真正恨過你。」
「如今你我若能像常人一般生老病死,倒也是件幸事。」
裴昭閉上了眼,若是任寒秦現在站在他對面,便能看到他素來古井無波沒有感情的眼底有一抹溫熱。
下一刻,在他羽睫合上之際,一道瑩光閃過了眼角。
……
不知多久過去,天色蒙蒙亮了。
城鎮裡傳來了雞打鳴的聲音,眾人的一場夢也做到了盡頭。
碧硯山上的竹林里,如今坐著兩個發色全白的人。
裴昭一頭白髮散著,在空中被風吹拂著,因為任寒秦及時補了內力,他的容顏沒怎麼蒼老,可試圖站起來,試了三次都沒起來。
任寒秦的頭髮也白了。
但他來得晚了些,輸送的內力沒有裴昭多,如今尚有餘力,自己站了起來後又把裴昭扶了起來。裴昭站立不穩,整個人都靠在他的身上。
任寒秦的手搭在了裴昭的手腕上,去查看他的脈象,裴昭往回縮了縮,任寒秦卻死死地握住他的手腕不放開。
這一探,任寒秦便愣住了。
裴昭的丹田經脈里,如今空空如也!
一絲一毫的內力都沒了!
任寒秦驚愕地低頭看向他:「你的內力——」
裴昭卻很坦然:「沒有了。」
任寒秦體內尚有四成內力,而裴昭卻已經乾涸了。
任寒秦眼眶一酸,死死地咬住牙根別開臉去。
從他小的時候,裴昭便像座巍峨大山一般,讓他既仰望又不敢攀登,只覺得這個人是他此生的背靠,他的武功高深莫測,他的容顏不老不死,他看一個人的臉就知道了他的一生走向,他簡單擺弄幾下便能做出世人難解的陣法。
可如今這座高山轟然倒塌了。
裴昭緩了一會兒,直起身,從任寒秦的身上移開,輕聲道:「走罷,好戲還要開場。」
任寒秦聲音沙啞:「是,師父。」
裴昭身形一頓。
這是從任寒秦知道真相以後的六十年內,第一次再重新真情實意地叫他一聲師父。
……
不同於自己掙脫開睡穴的任寒秦,顧照鴻和金子晚直到兩個時辰後才醒來,兩個人一醒就翻身上馬朝碧硯山一路狂奔,所幸休息了一晚上的兩匹馬腳程快,很快就到了。
他們二人翻身下馬,剛要去客棧里看裴昭和任寒秦有沒有回去,就在一樓大堂里聽到窸窸窣窣的討論聲。
「馬兄,你眼下這烏黑可真不淺啊,昨夜幹什麼去了?」
「嗐,別說了,做了一晚上噩夢,第一次睡覺睡得這麼累!」
「我也是!而且夢到還是稀奇古怪的事。」
「巧了!我那夢也邪門得很!」
「馬兄夢到什麼了?」
「說出來不怕你笑話,我夢到那魔頭任硯生了!」
顧照鴻和金子晚頓住了腳步。
*
作者有話要說:
蕪湖~
感謝給我投了營養液和地雷的寶貝們!
好愛你們!
第177章
金子晚拉住顧照鴻在客棧大堂一個角落坐了下來, 仔細聽著這些江湖人說話。
剛才那幾個人還在繼續。
「你夢到了任硯生?!」
「是啊!匪夷所思吧!」
「我也夢到了!我夢到了任硯生的一生!」
「……你莫要驢我,這怎麼可能!」
「兩位兄台,實不相瞞……我也夢到了,而且在我的夢裡, 任硯生和血月窟, 並不是罪魁禍首……」
「……干他娘的!我也是!」
「……匪夷所思, 簡直是匪夷所思……」
「……」
金子晚越聽越心驚,這分明是他和顧照鴻在血月陣里見過的記憶!分明只應該有他們兩個人知道, 怎麼如今聽來, 竟人人都做了這樣的夢?
這怎麼可能!
金子晚和顧照鴻交換了一個震驚的目光,顧照鴻卻忽然神色一凜。
他想到了。
這麼多人同時入一個夢裡去,絕不是正常的事, 也不是人可以做到的事。
——但陣法可以。
——極其龐大的陣法,用人的內力和心血去生生耗出來的陣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