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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照鴻輕輕捏了捏他的鼻尖:「誰讓我們兩個都是好打聽的人呢。」
金子晚這下真的笑出聲了。
笑過了以後,他便開始講他和空青的事。
「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先皇在位的時侯,有一年爆發了蝗災和旱災。」
顧照鴻回憶了一下:「依稀有點印象,但那個時候我好像也才十幾歲,記得並不是很清楚。」
「你記得不是很清楚的原因可能不只是因為你才十幾歲,」金子晚道,「更是因為你們在蜀中,而蝗災和旱災發生在豫地。」
「在那一年之前,已經有了連續三年的小旱,豫地的糧食本就不富裕,勉力夠個生活溫飽也就罷了,可第四年,出現了大面積的蝗災。」
金子晚的聲音很是清冽好聽,如同寶珠落玉盤,但說起這些慘烈的天災時,也還是不自覺地壓低了聲音:「蝗蟲鋪天蓋地,所到之處顆粒無收,豫地十一府,有八府都已經糧絕,不得不開倉放糧,可這些陳糧也是杯水車薪,救得了一萬,救不了十萬。」
「先皇下旨讓沒有蝗災的府送餘糧去豫地,但多方勢力傾軋之下,到了百姓手裡的,才能有多少糧?」金子晚淡淡道,「大部分人故土難離,又有賑災糧在路上,於是還留在了豫地,但還有一部分人,實在是等不下去,便北上乞討,成了流民,想去到京城,在天子腳下得到庇護。」
「走的最快的幾百個流民被放進來京城,但隨後有幾萬的流民接踵而至,究竟要不要把他們放進京城裡,能不能把他們放進京城裡,成了當時每日早朝都要吵的問題。」
當時那半個月的早朝,各文官吵得恨不得把金鑾殿的頂都掀了。
主張要放進來的一派認為,都是我大盛朝的子民,為什麼不能放,憑什麼不能放!而主張封緊城門絕不能將他們放進來的一派又認為,流民人數巨大,甚至快要超過了京城原本的人數,若是放進來,必然會惹得京城民心大亂。主放派又說,可難不成就看著他們屍橫遍野,活活餓死在城外麼?主封派又說,若是流民中有人帶了瘟疫進了京城來,那後果誰來負責?
因為一時之間定不下來,所以先皇也只能先下令讓守城衛先將流民關在城外,但會每日前去布粥,給他們搭建一些臨時的住所,等到擬定一個多方面的隱患都能平定好的計策後,再將他們妥善安置。
可這計策一定,就是一個月。
京城裡的賑災糧食本就是按照京城的人數估算的,根本沒辦法長時間地供給如此多的流民,而其他府的賑災糧又都還在路上,所以在一個月後,京城斷糧了。
京城內的百姓已經拿不出多的糧食去救濟流民,只能自己也勉強保持溫飽,而京城外的流民,在發現碗裡的粥一日比一日稀了之後,再也要不來一碗哪怕是只有幾粒米的粥了。
「那一年我十二歲,」金子晚聲音里有些悵然,「那是我見過的人間地獄。」
沒有吃的,人骨子裡的殘忍和為了活下去的自利暴露無遺。
樹根雖然難以下咽,但起碼能有飽腹感,偶爾若是能在樹幹中發現一隻樹蟲,那簡直能讓人欣喜若狂。京城外榆樹眾多,是最先被流民們吃光的。觀音土雖然不能消解,味腥而膩,絕大多數人在吃了以後十天內還會有可能脹肚而死,但亦能緩其命。
可樹根也有被吃禿的一天,觀音土也有被挖光的一時。
而在吃光了樹根和觀音土之後,流民們開始易子而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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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蛋:
金督主:就像是一場夢,醒了很久還是很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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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我是覺得啦,晚晚過去的人生里都站在一個盛溪雲手裡的刀的位置,他的思維方式已經習慣了在第一時間就去為了自己的主子想,哪怕他現在要把狗皇帝(?)丟開,肯定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不然就太假啦~
第131章
易子而食。
顧照鴻大震, 脫口而出:「你親眼見過?」
金子晚頷首。
顧照鴻從來只在一些書中窺見過這駭人聽聞的事,覺得離他還很是遙遠,卻不曾想到金子晚原來竟親眼目睹過!
「易子而食,析骸而爨, 這都是我十二歲那年, 京城城外發生的事。」金子晚神色有些黯淡, 「本來朝上還因為要不要把流民放進來吵的很厲害,但自從斷糧之後, 死屍無數, 城外甚至爆發了小規模的瘟疫。這下主放派也偃旗息鼓,不敢再爭了,誰也不敢當這個把瘟疫引進京城的罪人。」
金子晚眯了眯眼:「從一開始就堅定要把流民擋在城外的人, 是前太子盛溪林。」
盛溪林?
顧照鴻掐指一算,那一年正好是盛溪林如日中天的時侯。
「從流民跋山涉水掙扎著到了京城外的那一刻,盛溪林的探子就已經知道了。」金子晚道,「他和他的一眾黨羽絕不鬆口, 先皇是心裡有仁的,只是晚年昏庸了,變得瞻前顧後優柔寡斷,一直舉棋不定, 直到瘟疫爆發。」
「瘟疫爆發後,城門緊閉,只每天會從城門上用鐵鏈懸著籃子放下去幾十個粗面饅頭,這就是所有了。但災民成千上萬,這幾十個饅頭有還不如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