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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會不會把江湖的勢力拱手想讓?
他會不會讓朝廷的手慢慢地伸到武林中來?
江湖人的自在隨風是否從不再那麼自由?
大門派在各自地盤上的好日子是否到頭?
……
而這許許多多的疑慮通過竹心的一句話便構成了一個兩難的局,而唯一能破局的辦法就是乾脆不要讓顧照鴻去當這個武林盟主,一切便可迎刃而解。
翩緋然能想到,其他所有人都能想到。
而這也正是竹心打的其中一個如意算盤。
那日他在知道了前一天晚上所有人做的那一個奇詭的夢之後, 冷汗便下來了。他是知道自己祖父做的那些事的,而這些罪惡本應被埋在不見天日的地下, 可卻又被以如此不可扭轉的方式宣之於眾!
竹心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知道一切都還沒有完,這是個夢,沒有證據,誰都不會拿他怎麼辦。
只要他……不管用什麼方法,能把這些解釋過去。
就在這個時候,他無意中聽到了車隊中有人討論的顧照鴻和金子晚的流言蜚語。
初始一聽,他只覺得荒謬可笑,可轉念一想,他便如同醍醐灌頂,心底直呼老天助我!
無論做夢這件事是不是顧照鴻弄出來的,他都算在了顧照鴻頭上,既然顧照鴻行攻心之術,那他自然也可以!
顧照鴻和金子晚有情或無情,竹心不管,他要的只是一個能讓各大門派起疑慮的理由。
謠言總會依託於一定程度的事實,哪怕顧照鴻和金子晚拒不承認互有情愛,可顧胤親口說金子晚救了顧照鴻,那這種救命之恩,臨風公子這種高風亮節的人,該怎麼報答?
竹心要做的,就是領著六大門派的人去往這個方向思慮。
他方才沒有說,而是等三個門派都同意了之後才說,一是因為他知道,車隊裡那些湊熱鬧的人都是小門小派或遊俠,不會有這麼高相關的利益衝突,所以不是很在意金子晚的身份,但竹心篤定落星山和浴佛寺兩個德高望重的掌門人,經他這麼一點,必定會著眼於大格局對顧照鴻重新思量,就算他臨風公子人再怎麼好,好出天去,也不能和自身的利益相對比。
二是因為……
竹心唇角溢出一絲冷笑。
看一個天之驕子從本以為勝券在握的天上,卻在最後關頭摔到塵泥里而一無所得,是一件令人多麼愉悅到發狂的樂事!
他那自以為隱蔽的神情一絲不落地被一旁的凌裘風納入眼底,他眉心微皺,從竹心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他就覺得不對,他做了這些年的武林盟主,竹心的言外之意他再明白不過了,這分明就是一個挑事的。
至於這是真的為了江湖大局,還是個人野心……
金子晚把手裡的茶杯放下,瓷杯底落在紅木桌面上,「璫——」的一聲,又清脆又瘮人,他五官艷麗,此刻沉下臉來,便帶了幾分凜冽的肅殺之氣:「竹樓主。」
這是他今日前來之後開口說的第一句話,也是他和竹心說的第一句話。
饒是竹心,看到他的神色之後心裡也不禁怵了一息,但面上仍是溫和有禮:「金督主有何指教?」
金子晚似笑非笑,言簡意賅:「高不成低不就,不如管好你自己。」
竹心:「……」
所有人:「……」
顧照鴻差點笑出聲,但他忍住了,可翩緋然沒忍住,噗嗤一下就笑出了聲。
竹心臉上有點掛不住,在座的除了德高望重的大前輩便是掐尖出挑的少年豪傑,唯有他年歲不小,但地位又不甚高,能名列六大門派之末很大的原因還是之前出了個武林盟主竹河,平日裡又行善布粥名聲遠揚,真要是論起來,竹間樓這個六大門派之名算是半借了祖蔭的光,半花錢買來的。
所以他才半生鑽營,左右逢源,只為了能在六大門派的隊列中站住腳,再往上爬。
可如今被金子晚一語道破,他自然面子裡子都丟了,心裡的火和恨簡直如同草原上的星火,瞬間燎原,恨不得三日後喝的血便是他金子晚的!
但金子晚代表的是九萬里,是朝廷,就算他心裡再怎麼恨,他也不能表現出來,於是他只能按捺下怒火,露出一個與平日無異的笑,只是眼底的火和嘴角的僵硬是怎麼也蓋不住的:「金督主說笑了。」
金子晚看著他,臉上一點沒有笑模樣,怎麼也不像是說笑的樣子。
這時,落星山的掌門張星遠開口了:「金督主莫動怒,竹樓主也是多方考慮,想來並無意冒犯。」
金子晚眯了眯眼,張星遠替竹心說話是什麼意思,莫非他真打算站在竹間樓那一方了?
果然,落星山掌門又道:「金督主既然願意捨命救人,自然不同於傳言,是有情有義之人,若是和臨風公子有意,未嘗不是一段佳話。」
他話還沒說完,金子晚就聽出了他在以退為進套話,若是顧照鴻和金子晚信了他的鬼話,大方承認了,那他為了自己的利益,未必會同意顧照鴻當上這個武林盟主。這一套對別人可能行得通,但對於十幾歲就開始幫著盛溪雲算計這個算計那個,浸淫在官場權謀里的金子晚來說,這都是他玩剩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