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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娘伸手握住她的手:「我知,我知。」
第15章
沒過幾日,岳思思便改名換姓成邱山山,到劉府上做了個廚娘。
每隔幾日她會帶著工銀回到破廟,給花娘和乞兒買點吃的用的。自她走後,花娘日日憂心:「你此番也未免太冒險!那劉府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若是被劉在薄認出你可怎麼辦,他是個窮書生的時候尚且能狠下心殺你一次,如今他貴為知府,又怎會吝於殺你第二次!」
岳思思又如何不知這道理,只是她實在想不到別的辦法,便只是一邊拍拍她的手,一邊尋了些蒼白的話語來寬慰她。
到了時間,岳思思要回到劉府去籌備晚飯,她便鬆開手,扔下一句保重,便有回到了那龍潭虎穴。
花娘依依不捨地看岳思思的手從自己手中滑落,看她瘦弱的背影一步步朝劉府走去,捂著嘴潸然淚下。
***
當天夜裡
花娘一直未睡,她只是坐在破廟那扇窗前,一言不發地看著疊的整齊的紅嫁衣。
那是她許諾過的那位恩客,在與她廝鬧的日子裡,給她買來的,他說,你穿這嫁衣真美,等我回來,我便要你穿著這件嫁衣過我的門。
她此生最拿得出手的便是她那容顏,和那唱起歌來婉轉過人的嗓音,她唱過最令人稱道的曲子,便是秦淮景。可在被趕出來後,她賣唱行過三四個城府,唱過太和頌,唱過艷群芳,唱過離岸香,唯獨再沒唱過秦淮景。
今夜明月高懸,月光清冷卻又難得的亮,花娘換上那件嫁衣,打開妝奩,那鏡子照出她未施粉黛時憔悴的臉。她將那支珠釵從髮髻上取下,看著那上面的洞簫與牡丹,苦笑一聲。
「我總想著,」花娘低聲,似說與自己聽,「他贈我珠釵,許我餘生,我們便有緣。既有緣,便總會再見。我每日淨臉梳妝,總想著若是萬一萬一,他哪日路過,能認出我。」
她纖長的手指輕輕拂過鏡中自己的臉:「但我如今明了了,風月場裡的深情重意,不過是逢場作戲。醉意濃時,人人都是痴情子,可快活一褪去,好夢難再持。」
她將那支珠釵尖銳的一頭抵上了自己柔嫩的臉頰,倏地用力往下一划!
不過幾息間,她那張自傲了半生的容顏便滿是劃痕,就此毀了。
她痛的幾乎不能喘氣,扯扯唇角都會牽動著臉上的傷口。
「我不知道怎麼為自己活,但我知道怎麼為了別人死。」
***
夜裡涼,花娘只穿著那襲紅嫁衣,從城外慢慢走到城中的劉府門前,天光竟有些微微的亮了。
她將手裡的白布甩到劉府前的門樑上,又打了個結,轉身背對著劉府大門,正對著街景,抬起手來,唱腔婉轉淒切。
「我有一段情呀,唱給那諸公聽
諸公各位,靜呀靜靜心呀
讓我來,唱一首秦淮景呀——」
秦淮歌一曲,盡付此生里。
她將那張已看不出原本模樣的臉探進布套里,顫抖著閉上眼睛。
我一條賤命,死了又何足惜呢?
能替你做點事,也算我這一生臨了臨了,做了件好事,只盼下輩子,真的能去做你的么妹,同你乘轎折花,焚香煮茶,我不是妓子,你也未曾為他人嫁。
***
兩個月後劉府祠堂
聽過岳思思的講述後,劉府竟是死一樣的沉寂。
金子晚確未想到,這花娘,竟是如此重情重義的女子,心甘情願將自己最看重的容顏悉數毀去,奈何橋上若與她那心心念念的恩客再相遇,想必都再也認不出。
顧照鴻也是唏噓,嘆了口氣:「花娘如此之人,屬實世間難尋。」
岳思思慘然:「待我知道後,她只給我留了那珠釵和一封小箋。」
她又拿起了那燭台,顧照鴻的不安感又涌了上來,他仔細地環顧四周,終於視線在地面上定格,他皺起眉,鼻尖那種難以描述的味道如今也明白過來是什麼了,他一把把金子晚拉到自己身後:「岳姑娘可是潑了火油?!」
金子晚因他這一下也愣了,聞言低頭看去,那火油的痕跡終於門檻處,若是他剛剛踏入了門檻,這火油必定沾在他足下!
岳思思卻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她從劉在薄的身後走了出來,哀聲淒淒:「世人皆道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可偏偏我那高中科舉的相公,將我女兒殺死配冥婚,將我下毒埋入土。」
「世人皆道□□無情,戲子無義,可偏偏這塵世青天裡萬千乾乾淨淨光明人,惟有這□□戲子一人與我赴湯蹈火,寧死不辭。」
顧照鴻一直盯著她的手,見她此刻手一松,登時抓住金子晚的手腕向後撤了三步——不知岳思思究竟倒了多少的火油,燭台那微弱的火星,在霎那間蔓延成熊熊滔天烈火!
在火光的照映下,在縫隙間,他們還能看到岳思思和劉在薄的身影,岳思思突然與金子晚高聲喊話:「金督主!」
金子晚張了張嘴,卻又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岳思思卻不管他,只是自顧自道:「金督主,人人都說你心狠手辣冷血無情,可我不信。民女只求你一事。」
話音剛落,只聽一聲輕微的「當——」,岳思思把一支珠釵扔了出來,「這珠釵,你拿去罷。倒也不必刻意去尋,畢竟我連那人姓甚名誰也不知。只是倘若,倘若那天真能遇上,你便同他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