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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內侍同樣在忍著笑意,待匯報的侍衛出去後,才對沈嘉遠道:「陛下,周家娘子可真有意思。」
沈嘉遠低頭看著案幾攤開的竹簡,語氣不帶任何感情,道:「可不是。」
李內侍沒再說話,心裡幾乎可以確定,皇上意屬的皇后人選,怕是已經有結果了。
殿內安靜無比,只有沈嘉遠偶爾的翻閱竹簡的聲音。
「你說她為何這般不重視自己的及笄禮。」
沈嘉遠忽然開口,打破一室的平靜。
李內侍反應敏捷,馬上接道:「老奴覺得,周娘子本就和一般女子不一樣,對這些,興許是真的不太看重。」
「可若她的及笄禮太普通,日後是不是會被人笑話?」
李內侍明了,臉上的笑容愈發明朗起來,微微彎著腰,道:「老奴聽聞,寧王妃和周娘子生母有些交情。」
沈嘉遠不再說話,寧王妃出面的話,也算夠排面。
周舒侗的及笄禮,盧巧雲確實沒怎麼花心思,正賓、贊者、贊禮等,請的都普通的婦人,更別提觀禮者。
周舒侗早沐浴,換上采衣采履,安坐在家廟東房內等候。不知道過了多久,屋外奏樂響起,她才被領著走出去,按照這些日子學的禮儀,一一向賓客行禮,然後跪坐在竹蓆上,等待著接下來的流程。
就在此時,守在大門的僕人神色慌張跑過來,附在周旺和盧巧雲耳邊說了一番話。
周旺面露喜色,盧巧雲神色複雜,雙雙站起後,盧巧雲對大家道:「不好意思,還得稍等片刻,僕人來報,寧王妃來了,妾和郎君去迎一下。」
過了沒多久,身著華服的寧王妃來到,笑著對周舒侗說道:「我和令慈素有交情,今日是你重要的日子,不請自來了。」說罷,又對盧巧雲和周旺道:「繼續吧。」
能得寧王妃觀禮,那可真是無限榮耀。同樣的,能和寧王妃同場觀禮,也是榮耀。那些原本面帶不屑的貴婦貴女,此時全都一臉肅穆,恭敬觀禮。
禮成笄者揖謝那一刻,周舒侗謝的非常真心。簡單操辦多累成這樣,要是大辦,那還得了。她有點想改變主意了,等周圓及笄那一天,要不就讓她大肆操辦吧,說不定雙腿都得跪斷。
寧王妃這時候也站起身,直接從手腕剝下一對玉鐲然後幫周舒侗戴上,道:「這是當年我及笄的時候,還是太子妃的先太后送我的。」
此話一出,哪怕這只是一對普通的鐲子,也不普通了。先太后送寧王妃,寧王妃再送周娘子。是不是也代表,皇家對她十分看好?
到這時候,那些本是抱著來看笑話心態參加這場及笄禮的貴婦們,心裡不由暗暗笑話盧巧雲。有這樣一個女兒竟不懂得巴結,還處處想著怎麼落她面子。如今到底是誰落誰面子。
這事也讓這些貴婦們意識到,好的出身果然重要。周娘子生母雖然已離開幾年,崔太傅一家也遠離長安,但博陵崔家出來的女兒,認識的人非富即貴,哪怕人已不在,也是照拂兒女一二的。
周舒侗可不管這些貴婦們羨慕誰笑話誰,待到能離開,毫不留戀回屋,脫下這三層衣服,抱著一盆冰塊取涼。
周旺向來也不理後宅之事,哪裡知道今日請來的婦人是哪家的,只知道寧王妃來了,禮成後滿面春風去了前院書房。
盧巧雲強擠出笑臉撐到最後,送別這些她請來的貴婦們,回到自己屋子,才放聲痛哭:「周舒侗命為何這般好,讓寧王妃不請自來。」
周圓圓也哭了,抹著眼淚道:「阿娘,明年我不要這及笄禮了。再怎麼用心,我們都不可能請來寧王妃這般人物,更不會收到先太后送的禮物。」
嗚嗚,她恨,也有些認。
以前阿娘常跟她說,努力可以改變命運,她不也憑著自己的溫柔體貼,讓阿耶對她念念不忘,成為官家婦。
一直以來,她也認為阿娘說的對,從不認命,事事努力做到最好。雖然她不是阿耶的親生女兒,但一直認為阿耶視她如己出。在這府中,誰人不尊她一生二娘子。出去外頭,哪個不當她是周家二娘子。
她也早已忘了,自己是商賈之女的真實出身,真當自己是官家娘子。
可是今日,她醒了。
根本就不像阿娘說的那樣,出身不重要,只要努力。明明就是出身很重要,甚至不用努力,想要的不敢想的都能觸手就得。
盧巧雲停下哭泣,一臉怒容看著親生女兒,道:「你怎可這般不爭氣,難不成,你願意嫁給那些下等人家做新婦?忘了十歲以前是怎麼過的?」
想起十歲以前的生活,周圓圓瑟瑟發抖。
那真是段可怕的歲月。
阿耶身體越來越差,家中的銀錢都用來給他治病。後來銀錢不夠,便開始變賣田地、鋪子……他們也由大院子搬去小宅子。慢慢的,新衣裳沒了,魚肉糕點也沒了。
後來阿耶的病還是沒治好,她和阿娘被趕出小宅子。
無路可走,阿娘只能帶著她回外祖父家,看舅父舅母臉色過日子。夏天沒有解暑的私冰,冬天沒有取暖的銀炭。
不,她不要過回那樣的日子。周圓圓猛搖頭,鬥志也一點點回來。
「阿娘,兒不要過以前的日子。」
盧巧雲也不想過從前的日子,簡直是場噩夢。
「阿娘也不想,所以阿圓要爭氣。就算你不是郎君親生的,可待阿娘生下弟弟,你以後就有依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