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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辭的臉色並不好看,甚至以往的紈絝都減了幾分,只看著他,良久突然道:「找到她了?」
郁殊垂眸,眉目微斂:「同沈世子無干。」
沈辭只揚眉,良久輕嘆一聲:「靖成王運籌帷幄,可京城將士皆是無辜之輩。」
「沈世子這是何意?」郁殊勾唇笑了下,蒼白的指尖摩挲著手背,「我如今人都被軟禁在此,能掀起什麼風浪?」
「江南的糧草斷了,京城軍餉不足,糧草不出三個月便會短缺。」沈辭看著他,「我派人查過了,江南道的糧草,多半運到了京畿岐州鐵騎的營帳。」
到時,要麼眼睜睜看著將士生生餓死,皇帝怕是背負千古罵名;要麼便只有將兵權物歸原主這一條路了。
「三個月……」郁殊玩味呢喃著這二字,良久輕笑了下,「太久了些。」
「什麼?」沈辭愣,短短三個月,他什麼都不用做,便足以逆轉京城局勢,談何久?
郁殊不語,他與蘇棠有一筆帳,是一定要算的:幾次三番拋下他,這一次更是睡了他便跑。
但他也會在她來之前,給她個安穩的京城。
沈辭離開了。
但他第二日便知郁殊那番話是何意了。
——南夷聽聞大晉內亂,舉兵侵犯邊境以刺探虛實。須得郁殊出面,親令三軍兵符,軍餉、糧草消耗愈發嚴重。
天子內憂外患,朝臣戰戰兢兢。
沈辭在一日後,罕有的換上朝服,於朝堂之上進言,撤除輔相禁令。
輔相重新入朝堂的翌日,便上奏天子,為撫慰軍心,天下安生,親請攝政王出山。
這年京城的冬,帶著幾分乾燥與料峭。
天子沈尋在砸了御書房的幾套茶盞後,最終還是批覆了輔相的摺子,但念及身有不便,令太后秦若依親自出宮前往靖成王府。
京城七成兵馬,盡數奉還。
前後不過四十餘日。
郁殊聽聞秦若依來的時候,正坐在書房中,面無表情,今日本該是暗衛傳書信的日子,卻一封書信都未曾送來。
「王爺,江南道御史陳大人今日離京,」高衛的聲音響在門外,「戶部尚書陸大人相送。」
郁殊沒有作聲。
靜默了一會兒,似是來了什麼人,對高衛耳語一番,高衛眼中儘是詫異,而後又道:「王爺,太后來了。」
郁殊依舊不語,等了許久,仍未等到書信,方才隨意穿著件外衣,披著緋色大氅,散著墨發便走了出去,外面的風帶著寒意,枝葉枯損。
又是一年冬。
郁殊忍不住止了腳步,看了眼空蕩蕩的枝丫,曾經也是這樣的冬,他被人扔在亂葬崗,那個叫蘇棠的女子將他帶了回去。
「王爺?」身後,高衛低聲喚了一聲。
郁殊回過神來,踏入正廳之中。
主位右座,秦若依穿著件紫檀旋渦紋雲緞鳳裙坐在那兒,面上罩著一層淡紫薄紗,只留一雙眉眼在外,身姿瘦弱,容色蒼白,看見郁殊時,眸中微微動了下,卻很快隱了過去,生了幾分驚懼。
郁殊看著那雙眉眼裡,只覺得太淡了,淡到不如大漠最為暗淡的星光。
而蘇棠,卻如驕陽。
郁殊心口微滯,沉悶悶的,今日書信未曾傳來,難道出了什麼事情?還是……她走了?不打算來京了?
秦若依站起身,身後的內侍手中托著沉香木托盤,上方放著一封摺子,她看著郁殊,許久垂眸道:「京城兵權,悉數還于靖成王。」
郁殊看著那摺子,不知在想些什麼,沒有應聲。高衛忙上前將其接了過來。
下刻,秦若依的舉動卻令滿室訝然,她跪在地上,頭微垂著,淡紫色的薄紗拂動:「秦太尉此番罪孽深重,只是……」她抬眸,眼底泛著盈盈水光,「阿殊,求你饒過父親一次。」
郁殊坐在主座,終於回過神來,垂眸俯視著眼前的女子。
這是第二次,她跪下求自己。
他不懂自己以往為何會覺得她與蘇棠二人眉目相似。
蘇棠的目光總是亮晶晶的,即便傷心也鮮少落淚,更不會妄圖用淚水求人垂憐。
不論是在大漠、城郊小院,甚至曾經在後院裡的那三年。
蘇棠,不與任何人相像。
「阿殊,這一次我當真不知沈尋和父親的動作,可父親若出事,秦家……秦家就完了……」
郁殊仍舊一言未發。
門口處一陣腳步聲傳來,很是飛快。
郁殊抬眸看過去,只見一名穿著尋常衣裳的人走了過來,身手矯健,模樣甚是熟悉。
郁殊蹙眉,下刻眉目一緊,他想起來了,此人正是他派去跟在蘇棠身後的暗衛。
莫不是出了什麼事?
郁殊心口沉了沉,不覺起身朝前迎了兩步:「怎麼?」
暗衛跪在地上:「稟王爺,蘇姑娘回京了!」
郁殊怔怔立於原處:「什麼?」
「蘇姑娘回京了。」
回京了。
在外遊玩近兩個月,倦鳥終于歸巢了。
下刻郁殊突然抬腳朝外走去,寒冬臘月,他仍踩著屋內穿的帛屐,身影匆忙。
……
蘇棠在洛城待了二十日,該玩的該逛的,都去了個遍,還買了不少話本,以備路上無聊。
易齊最終沒能找到齊老闆娘,二人在洛城別過,他南下江南,她北上欒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