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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殊皺了皺眉,諷笑一聲:「究竟是心地好,還是因……」還是因她,才心地好。
最後幾字,他倏地頓住,薄唇緊抿著。
「什麼?」蘇棠手裡拿著成衣,朝他走來,不解問道。
郁殊垂眸,面不改色道:「無事。」
定然只是怕她若生了其他心思,便照顧不得他了。
他不能死,最起碼……現在還不能死。
「好生奇怪?」蘇棠望他一眼,將成衣放在一旁,「試試你的新衣裳。」
說著,她便要扶起他的身子。
郁殊奇怪望了她一眼:「為何要穿?」
「過年總要穿新衣啊,」蘇棠訝異,「去舊迎新,你不知道?」
郁殊一頓,看著她手上那件茶白色衣裳:「我只知,穿深色衣裳,沾了血才不會顯眼。」
蘇棠扶著他的手一頓。
郁殊卻又看著她身上的舊衣,平淡反問:「你為何不穿?」
蘇棠應:「只有孩子才要穿。」
郁殊神色一沉,卻又想到什麼,最終認命般閉了閉眼,任由她將自己扶起。
前段時日上藥培養的默契,蘇棠這衣裳換的夜甚是順利,只是以往他身上儘是大傷小傷,而今不少細小傷口完好,他胸口那道疤也顯現出來。
「你這裡也有一道疤?」蘇棠看著少年蒼白瘦削的胸膛,一塊熟悉的暗色傷疤,像極了當初郁殊受傷,她為他剜去腐肉的傷口,只是後來郁殊的傷勢如何、有無落疤,她並不清楚。
可看著阿郁胸口這道深深的疤痕,猙獰、觸目驚心,想必郁殊也是如此吧。
郁殊臉色微變,強忍著右臂刺痛,兀自將裡衣穿好,抿唇不言。
蘇棠倏地回神,神色白了白,忙道:「對了,午後我會出門一趟,傍晚方歸。」
郁殊望她一眼。
蘇棠彎唇笑了笑:「放心,不跑路。」
郁殊目光凝滯,從她的眉眼不覺移到她的唇,許是天寒之故,她的唇殷紅如血,泛著淡淡的光澤。
他倏地移開眼神。
……
蘇棠是去祭拜父親的。
青山中一處孤墳,是她當初親自下葬的。
意圖謀逆的大罪,能得個全屍、入土為安便是不錯了。
四處一片積雪,蘇棠伸手將墳前的雪揮去,又將帶來的點心供上,酒罈開塞,陣陣酒香雖風而過。
「爹,」蘇棠看著墓碑上「蘇長山」三字,笑了笑,「女兒來看您了。」
回應她的,自是無邊的死寂。
「不要嫌棄我沒給您帶來上好的點心,還有您愛喝的屠蘇酒、竹葉青,」蘇棠癟癟嘴,「我也沒銀錢了。」
當初,蘇家被抄的前一天,爹曾經去找過她,他很平靜,只是坐在她身邊說了好些話。
他說,棠兒,明日不論發生何事,不要傷心,我早知這一日總會來臨的。
他說,棠兒,我離開不打緊,但你要活著,不要報仇,不要怨恨,當個尋常女子,好好活下去。
他還說,蘇棠,你若敢尋死覓活,老子便是掐死閻王爺,都要把你再踢回來。
「原來,您給我出了這麼大個難題,」蘇棠眯眼笑開,將酒罈的酒全數倒在墳前,寒風鋪面,酒香四溢,只是她的聲音逐漸低了下去,「放心,活的好好的呢。」
「就是……您以往逼著我學甚麼琴棋書畫詩酒花,到頭來都沒用吧。而今還要用您瞧不上的手藝養活自己。」
「開玩笑的,爹,謝謝你。」
蘇棠不知在這一方墳冢前待了多久,直到天色漸沉,她方才起身,朝來時路走去……
……
秦成本以為今年能過個好年的,未曾想大年初一一早,便被陸大人一封口信叫到青山腳下,給山民送過冬的柴與棉被。
夜幕降臨前,幾人才終於派完,終於得閒了。
「大人,明個兒便能歇著了吧?」秦成斗膽看著走在前面的清雅男子。
陸子洵頷首:「你和其他人歇到初六,明日不過十餘戶人家,我親自去便可。」
秦成鬆了一口氣,卻又隱隱擔憂:「大人,那餘下的人家多能撐到初六,如今正值過年,您不若休息休息。」
陸子洵側眸望他一眼,眉目平和,聲音淡然:「過節與否,於我並無差別。」
他素來孤身慣了。
秦成終住了口。
可下刻,陸子洵腳步卻頓了頓,轉頭朝遠處的山包望了一眼。
「大人?」秦成詢問道。
陸子洵卻已轉過頭來:「無事,突然想到,一個故人的墳冢似就在此處。」
不過片刻,幾人已走出山林,馬車已備好,一行人朝東而去。
只是在上馬車前,陸子洵不覺朝身後望了一眼,將暗未暗的天地之間,唯有個穿著深色粗衣的瘦弱背影。
陸子洵皺了皺眉,終轉身鑽進了馬車。
……
蘇棠的餛飩攤兒,在初八這日終於擺起來了。
從初二便開始張羅,阿婆幫著牽線買了輛板車與能裝一擔柴的火爐,李大哥幫著張羅的豬肉,還有年前存下的荇菜。
而地界兒便在市集的路口處,過往趕路人不少。
她忙得熱火朝天,阿郁卻始終皺眉,對她的興奮不解:「你大可不必這般。」
蘇棠只道:「往後你離開了,我自己也有個營生的手段,再者道,你如今都須得我養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