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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餵。」沈辭作聲。
蘇棠腳步未停,看了眼夜色,自己當快些回去了,明日還要忙碌。
「蘇棠。」沈辭聲音大了些,也離她更近了些,似就在她身側。
蘇棠依舊未曾理會,腳步加快了許多。
身後蹣跚腳步聲卻慢慢停了下來,一人夾雜著些許茫然的聲音傳來:「他的屍骨都未曾帶回來……」
蘇棠驀地僵立原處。
「聽聞屍首落入敵寇手中了,他殺敵萬千,敵寇恨不得將他分而食之,只怕寸骨未留……」那人又道著,「而今已十一年,卻連祭拜都找不到地兒。」
蘇棠轉身,沈辭正隨意靠在道旁石階,頭微垂著,碎發耷在額前,意氣風發的眉眼此刻暗沉一片。
她停頓片刻,手不覺緊攥,良久走上前去。
沈辭本低垂的視野出現一雙腳,他抬眼看著來人:「為何折返回來?」說完卻又蹙眉再問,「為何幫我?」
蘇棠神色仍舊平靜:「我不是幫你。」她輕道。
不是幫他,她只是想幫幫那時那個在父親墳冢前、醉的無意識的自己。
沈辭聽著她的話,看著她嚴肅的眉眼,下刻「噗」的一聲笑出聲來,食指蹭了下眼角:「如何?本公子的故事是不是足以打動芳心?方才在群芳閣,我便該用方才的語氣,說方才那番話,指不定那鴇兒便心軟不收銀錢了!」
蘇棠蹙眉,仍望著他不語。
沈辭一揚眉,醉意去了大半,方才的萎靡也消失,恢復平日的放肆:「怎麼?可憐我?」
蘇棠垂眸:「你要美人有美人,要銀錢有銀錢,有何可憐的?」
沈辭笑僵了下,好一會兒默默嘀咕:「你這女人莫不是鐵石心腸?我不可憐?」
蘇棠望他一眼,默不作聲轉身。
「想好你何處惹惱本公子了嗎?」沈辭不知從何處變出一柄摺扇,拿在手裡擋在她跟前。
蘇棠仍平靜立在那兒,順著摺扇看向他。
沈辭收回手,摺扇一揮扇了兩下:「十五歲那年,你扮男裝闖群芳閣,高價搶了花魁鶯娘相伴一夜的事兒,忘了?」
蘇棠愣了下,繼而滿眼訝色看著眼前人。
蘇家出事後,她便鮮少回憶之前的事了,群芳閣一事,更是不曾記起,若非被沈辭提及,只怕她早已拋在腦後。
她的確曾來過群芳閣,是在與陸子洵定親前,爹不容置疑的態度惹得她心焦不止,只以為敗了名聲,親事也便作罷,便扮了男裝,去了群芳閣。
恰逢清伶鶯娘要與貴客相伴一夜,價高者得。
她那時最不缺的便是銀錢,自是大手大腳,最終五千兩力壓群雄。
而彼時仍有一處雅座出價,與她不相上下。
最後更是派人來,直截了當戳穿了她:「姑娘與男子爭,不怕敗了名聲?」
而她那時還很是驕縱:「本姑娘錢多燒的。不想讓我爭,便讓他親自來陪本姑娘。」
那人走了,不多時又回了來:「少爺讓姑娘約個地兒吧。」
她隨意道:「長蘭閣。」
而那夜,她在另一端的玉英閣聽鶯娘彈了一會兒小曲兒便離開了。
「是你?」蘇棠望著沈辭,那時距離甚遠,只瞧見一個風流少年,墨發盡束頭頂,意氣風發的緊。
沈辭輕笑一聲:「不像?」
蘇棠頓了下,試探問道:「你那時去了長蘭閣?」
沈辭臉色一沉:「怎麼可能!」
蘇棠鬆了口氣:「沒有便好。」
沈辭臉色越發陰沉。
蘇棠目光卻落在他的額角,她仍記得那時他面色光潔,並無此疤。
察覺到她的目光,沈辭摸了下額角的疤,冷哼一聲;「放心,同你無干。」
蘇棠點頭。
「但同你父親有關。」
蘇棠愕然:「什麼?」
沈辭卻想到什麼,臉色難看了下,再未多回應,只懶洋洋道:「今夜之事,我素不欠人人情,你有何條件?」
蘇棠默了默,好一會兒道:「攢著吧。」
沈辭皺眉,停頓片刻,下瞬抬腳走到她跟前,滿眼嚴肅:「道歉。」
蘇棠不解,卻仍從善如流:「抱歉。」
「既往不咎,」沈辭隨意從袖口掏出件小東西扔到她懷裡,「下不為例。」
蘇棠一怔,低頭將小東西拿在手裡頭,是一串銅鑰。
薛安走上前來:「蘇姑娘,醯醬鋪子的地契,已經放在您板車裡了。」
之前,馬夫替她推進去的板車。
蘇棠怔怔看著沈辭的背影,他今晚...本就打算將地契給她嗎?
……
高衛拿著地契朝書房走去,行至門口處腳步頓了下,輕吐出一口氣方才叩響了門:「王爺?」
書房內寂靜,唯有燭火悅動之相。
郁殊放下硃筆,中指指腹染了赤墨,他信手拿過絹帕擦拭了下:「進來。」
高衛忙起身而入,恭敬將手中地契呈上:「王爺,這是市集最好地段一家胭脂鋪的地契。」又從袖口掏出銅鑰,放在地契上。
「嗯。」郁殊低應一聲,手輕敲著書案。
「王爺……」高衛忐忑道,「這幾日,蘇姑娘又去街口了。」
郁殊容色平靜,只低應一聲。
高衛接著道:「屬下今日去找了蘇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