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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仍記得曾經以這般口吻對秦若依說話時,她的小心翼翼。
而蘇棠,卻滿目平和。
他伸手從袖口拿出妝奩,推到他眼前,毫不介意白玉簪子被擠到一旁:「打開瞧瞧。」
蘇棠未動。
郁殊挑眉:「不是問我想說什麼?打開,我便告訴你。」
蘇棠伸手將妝奩打開,一根珠釵,像極了她頭上戴的這根,可那紅玉晶瑩剔透,點綴的琉璃流光溢彩。
她望向郁殊。
郁殊道:「隨我回府。」
蘇棠拿著珠釵的手一頓,而後將其放回到桌上,面無波瀾:「然後呢?」
郁殊似沒想到她這般反應,擰了擰眉。
蘇棠拿過眼前的茶杯:「然後,在王府後院,等著王爺什麼時候想起我時,便去瞧上一眼,想不起時便自生自滅?」
郁殊眉心皺的越發緊。
「王爺如今已得到了一切,甘心只留一個影子嗎?」蘇棠笑了出來,「還是一個三年都記不得姓名的影子。」
「蘇棠。」郁殊聲音緊繃的嚇人。
蘇棠頓了頓:「王爺當初兩萬兩銀子買了我,後來我又救了王爺,本該扯平的,可王爺又給了我兩萬兩銀票,」她將厚厚一疊銀票拿了出來,「若是王爺覺得不公,我可將銀票還給王爺。」
郁殊看著那疊銀票,手緊攥著,心如墜深淵,卻半晌道不出一字。
蘇棠見他不語,再道:「王爺也無須擔心,過去數月發生的一切,我亦會當做什麼都未曾發生過。」
什麼都未曾發生……
郁殊聽著她這番話,本燥怒的心竟逐漸沉靜下來,一片死寂:「你叫我前來,只為了將這些東西還我,與我兩不相欠?」
蘇棠怔愣一瞬,搖搖頭:「不是。」
郁殊眸中隱有幾分微光波動。
下刻,蘇棠卻已站起身,安靜蹲跪在桌旁:「王爺如今已能重新來過,還請您能也給我這樣一次機會。只求王爺不要再來找我了……從此往後,橋路各在一方。」
郁殊眼底眸光驟暗,如陰雲翻湧,卻轉瞬一陣漆黑:「這是何意?」
蘇棠抬眸,發間珠釵上的紅玉如紅豆,微微晃了下:「雖知王爺並不感興趣,可……」她抿了抿唇,「我要成親了。」
第29章
雅間內一陣死寂,唯有角落香爐冒著縷縷青煙,泛著檀香。
郁殊看著跪在自己跟前的女子,她說,她要成親了。
她頭上珠釵點綴的紅玉,打眼望去真真像極了兩顆紅豆。
願君多採擷的紅豆。
於是,他蹲下身子,伸手「採擷」。
只是還沒等他的指尖碰到珠釵,蘇棠已經側頭避開了他的碰觸。
郁殊的手僵在半空,片刻後低笑一聲:「你說,你要成親?」
蘇棠應:「是。」
「和誰?」
蘇棠剛要作聲,卻已被郁殊打斷:「噓,」他聲如呢喃,「讓我猜猜,是那溫和儒雅的陸侍郎陸大人,還是你那寡言人善的李大哥呢……」
他的語調一點點放柔,到最後只剩氣聲,故作恍然:「我想起來了,那陸侍郎被我派去柳州了,暫不在京中,定是你的李大哥了,是也不是?」
蘇棠眉心微蹙,未曾否認。
「你的李大哥可知,你曾在旁的男子府中待了三年?可知你是如何陪在我的身側?可知……」郁殊的聲音逐漸緊繃,「你的這顆心,有多善變!」
「郁殊!」蘇棠驀地看向他,雙眸夾著怒。
郁殊頓了下,而後扯唇笑了出來:「終於不是一口一個『王爺』的喚了?」
蘇棠喉嚨緊了下,終垂眸:「那些往事,我會一件件全都忘記,更不會對任何人提及,還請王爺寬心。如有違背,此生定千刀萬剮百般折磨,不得好死。」
郁殊雙目死死盯著女子頭頂那一個孤零零的旋兒。
毒誓重誓,他聽過不少。可卻從未如今日這般憤怒過。
憤怒得,想要將一切毀了。
然他還是緩緩起身,暗緋色的衣袂懶懶垂落下來:「不過就是想成親罷了,好事!」他轉身坐在桌旁,輕輕摩挲著手背上的傷疤,啞聲道,「出去吧。」
蘇棠的心逐漸放了下來,容色都輕鬆了許多,站起身便朝門口走,只在走到門口處時頓了下:「王爺,也祝您幸福安康。」
這一次,再未多停留半分,她逕自離去,長發在身後微微飛揚,似是極為雀躍歡愉。
郁殊看著已緊閉的房門,拿過小火爐上的茶壺,添了一盞新茶。
而後,他安靜將杯盞攥在手心,
茶水澄淨,泛著滾滾熱氣。
高衛進去時,正看見郁殊的掌心被灼的通紅,他卻無所覺,仍緊攥著那杯熱茶。
「王爺,茶熱恐灼傷人,您先鬆手。」高衛忙上前道。
郁殊神色平靜如常,抬眸望著他:「鬆手?本王為何要松?」
高衛一怔。
「本王的東西,為何要鬆手?」說到此,他的手攥的越發用力。
「啪」的一聲脆響,茶杯生生碎在手心,茶水瀰漫而出,蒼白的手背灼紅一片,一塊玉瓷碎片更是直直刺入掌心,赤紅的血和著茶水一滴滴落下。
「王爺!」高衛大驚,卻不敢上前,只跪在地上。
郁殊垂眸,展開掌心,看著深刺入肉里的碎瓷片:「成親,的確是一樁好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