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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落,轉身便離開,只留身後幾聲慘烈的哀嚎。
夜色濃郁,仍帶著晚冬的寒,獨一輪月華當空,照在正在空蕩官道上獨自前行的少年身上。
滿身的血腥味。
郁殊嫌厭地皺眉,茶白色的衣裳沾了不少血。他毫無遲疑的將腰間絲絛解開,脫下外裳信手扔在路邊。
卻前行了幾步,又頓住。
最終又折返回去,將外裳拿在手裡,他依稀記得,這衣裳是她買的,過年那會兒,特意買大了些。
回了蘇棠的院落,翻/牆而入,將外裳扔到水盆中,他細細沖洗著手中白骨。
待忙完這一切,打了一木桶冰水,從頭頂倒下,滿身冰涼沁到了骨子裡,他卻無所覺。
直到身上再無半絲血腥味,郁殊轉身想走進屋中,卻又想到什麼,又打來一桶水,映著月色,看著水面倒影的人影。
他伸手,輕蹭了蹭這張臉,貌丑眼拙嗎?
抿了抿唇,郁殊走進屋中。
蘇棠已經睡了,睡的極沉,雙眸閉著,安靜躺在床榻上,呼吸細弱且均勻。
郁殊看了眼她額角的傷,今夜她還阻止了他的碰觸,這次……他伸手,撫了撫她的傷口。
朦朧中,蘇棠只感覺額頭一陣冰涼,微微皺眉,她勉強睜眸,只隱約看見床邊一襲黑影,那黑影身上正冒著寒氣,額頭上的手都如從陰間伸出的一般。
蘇棠倏地清醒過來,映著微光終於看清那黑影的樣貌:「你還未離開?」
郁殊眉微蹙,卻又歪頭笑了笑,雙眸亮如星,攤開手掌伸到她眼前:「送你一件禮物。」
第19章
禮物?
蘇棠垂眸,望向阿郁的掌心。
屋內沒有光亮,只能隱約望見他手上放著一小塊慘白的小玩意兒。
「這是什麼?」蘇棠的嗓音仍帶著初醒來的沙啞。
郁殊抓過她的手,將東西放在她手裡:「傷害過你的東西。」
蘇棠指尖一頓,阿郁的手極冰,像是剛從冰窟中取出一般,他放在自己手中的小玩意兒,也十分凍人,帶著一絲詭異的陰涼。
她在昏暗中摩挲了一下,下刻手劇烈抖了抖,猛地將那東西扔在一旁。
那是……一截骨頭。
郁殊望著她的反應,本亮若星辰的眸逐漸暗沉,他撿起她扔的那截小骨,不解道:「你不喜歡?」卻未等她應聲,他復又道,「的確髒了些,不過我方才洗了好久。」
蘇棠臉色微白,好一會兒道:「這是什麼骨頭?」
郁殊想了想,反問:「你覺得呢?」
「……獸骨?」
郁殊笑了一聲:「對,是獸骨。」說著,不等她收,便壓在了枕頭旁的被褥下,呢喃一聲,「我累了……」
起身便朝裡屋走去。
蘇棠皺眉看著他的背影:「你該離開……」
郁殊置若罔聞,只站在裡屋門口,側首強調:「阿姐,我累了。」
話落,他伸手將裡屋門合上,雙手緊攥著。
他厭惡她一遍遍的讓他離開,甚至難以克制心頭的怒火,好一會兒,心思緩緩平靜下來。
裡屋火爐早已熄滅,滿室冰冷,床榻上的被褥都無半絲溫度。
方才沖了冷水澡,全身仍濕著,郁殊便隨意斜倚在榻。
下瞬,全身的骨頭卻倏地痛起來,痛的如要斷開一般。
郁殊凝眉,臉色在黑夜中極為蒼白。
骨頭的痛未曾停止,反而越發猛烈,就像骨縫被一點點的撐開,骨頭在緩緩的抽離成長一般。
郁殊忍著痛,將手伸到眼前,映著床外的月光,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手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成長著。
就像是要將他前段時日停滯不前的成長,一次全都長回來似的。
這痛,持續了足有一炷香,逐漸緩和下來。
他的手,雖未恢復如常,卻已如他十八九歲時大小了。
郁殊緊咬的牙關逐漸鬆開,全身痛出了一層冷汗,好一會兒,他緩緩從床上起身,身形也高了些。
可……為何?
郁殊目光緩緩落在門口,走上前去,打開門。
許是白日疲了,蘇棠最終再次睡了過去。
過去三十餘日,絲毫未成長半分,卻在與她重逢這夜,竟成長飛快。
會否……他如今變成這般模樣,真與她有關?
是她?
郁殊伸手抵著胸口,心口一陣緊縮的酸澀,當初秦若依騙他入宮時,都沒有這種感覺。
他此一生,受到的拋棄和背叛太多,本該早已習慣,可是獨獨不能接受她的——這個叫蘇棠的女人。
郁殊腳步極輕走到她床邊,俯視著她的睡顏。
若真的與她有關,他……
郁殊長睫微顫,心底竟連一絲殺意都找不到。
他決不允許。
……
蘇棠醒來時,外面天色已經亮了。
屋內一派死寂,裡屋大門開著,裡面早已空無一人。
昨夜發生的一切,似乎都只是一場夢。
她突然想到什麼,掀開被褥,果真擱置著一小截被削得極為光滑的獸骨。
蘇棠擰眉,起身走進裡屋,那個小包袱仍在床頭放著,沒有被拿走。
她越發看不懂他了,就如她也從未看透過郁殊。
再未多想,蘇棠洗弄一番,為額角上了藥,推著板車便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