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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那痛雖不殺人,卻無休無止。
「不像他了」。
正如他那三年所作所為一般。
如同要將那些過往全數報復回來。
一切報應皆不爽。
這一片漆黑里,如唯余他一人。
他看著已徐徐走入院中的背影,眼前的門檻,以往從未放在眼中,此刻瞧著卻如一道鴻溝,他卻連邁入的勇氣都沒了,只堪堪從牙縫中擠出二字:「蘇棠……」
蘇棠本已走到屋門處的腳步一頓,繼而繼續前行。
郁殊一手死死抵著心口:「……疼。」
原來,不曾被人放在眼中,是這種感覺。
她,一直這般嗎?
第40章
這晚夜風甚是喧囂。
蘇棠後半夜曾被吵醒過一次,只聽見窗外雨打樹葉的撲簌之聲。
昏暗的屋內,只有火爐隱隱泛著細弱的火苗。
再次朦朧沉睡去前,她想著,幸而昨個兒將火爐搬了進來,否則一早還要生火。
天色初亮。
昨夜下了一夜雨,今晨倒是停了,只是仍昏沉沉的。
蘇棠將昨夜便備好的水與米燉在火爐上,自己去外屋洗漱一番。
待用完早食,她推門而出。
今日去過街口後,她想去醯醬鋪子瞧瞧。
只是,腳步卻在門口頓住。
蘇棠垂首看向屋門外。
——一人靜靜坐在那兒,雙腿微蜷,頭靠著另一側打開的房門,臉色蒼白。
暗緋色的袍服仍潮濕著,額前發凌亂不堪,只是唇色泛著死氣,無一絲血色,,眼尾卻微紅,雙眸半眯,不見以往的妖嬈光芒,反而有些靡靡。
聽見開門聲,他緩緩抬頭,潮濕的發耷在臉側,目光幽沉如古井。
蘇棠擰了擰眉心,她沒想到他仍在這兒。
最終也只當未曾看見,起身便要朝板車走去。
衣角卻被人輕輕拉住了,手指修長且蒼白。
蘇棠一怔,繼而便要掙脫。
郁殊卻輕道:「阿姐……」
聲音嘶啞,且茫然。
蘇棠身形僵立片刻:「我不是你阿姐。」
伸手便要將衣角拽出。
可那隻手的力道卻驚人的大,任她如何用力都掙脫不開,蒼白的指尖攥著衣角,細細顫抖著。
蘇棠泄了氣,轉頭俯望著地上的人,聲音添了無奈:「王爺,有何意義嗎?」
郁殊低著頭,不看她,亦不做回應。
蘇棠停頓片刻:「你喚我阿姐,我才想起,有句話,我其實一直未曾直截了當地問過你,」她隔著昏沉的天色看著她,「郁殊,阿郁究竟是誰?」
雖然早已知道答案,可總沒有他親口說出來得諷刺。
衣角上的手頓了下,郁殊嗓音依舊嘶啞的厲害:「……什麼?」
蘇棠看著他的反應,笑了笑,淡淡道:「沒什麼,只是想知道,當初是誰連我的名字都不曾記著。」
「是誰幾次三番哪怕瘦小無力,也要掐著我的脖頸,想要殺了我。」
「又是誰在恢復後,用兩萬兩銀票將我打發,並告訴我,阿郁走了,永遠不會再回來了。」
蒼白的手顫抖了下,力道鬆了些。
蘇棠垂眸,看了眼衣角的手,神色始終平靜:「王爺,你說,三年都不曾記得名字,得多不上心啊。」
抓著她衣角的手,最終鬆了開來。
蘇棠笑了下,轉身推著板車走了出去。
剛在街口站住腳,便有三兩食客結伴而來,都是在周圍做工的,坐在木凳上還在侃著大山。
一人道:「老闆娘,吃慣了你這兒的餛飩,每早不吃上一口,還覺得肚裡寒呢。。」
「可不是,」一旁的茶棚老闆娘應和,「蘇丫頭,聽聞你盤了處鋪子?可別太遠了。」
蘇棠笑道:「不遠,就在市集那家醯醬鋪子,走兩步便到了,」說著,手下利落忙碌著,「今個兒高興,多加幾個餛飩。」
幾人一派和樂。
蘇棠在街口待到午後,便早早收拾好回院了。
她還得去鋪子那兒。
鋪子內的博古架還新著,櫃檯雖陳舊了些,但也是好木,沒有絲毫朽的跡象,只差些桌椅板凳、鍋碗瓢盆。
接下來幾日,再無人前來打擾,她在街口忙完便去添置物件。
阿婆閒著無事,屢次前來幫忙,擦著桌椅,又刷鍋碗。蘇棠盛情難卻,便塞給阿婆五兩銀子,不用做什麼,每日幫她看著鋪子便好。
阿婆推拒,見她態度強硬,也便收下了。
忙了約莫八/九日,鋪子總算像個樣子了。
這日午後,蘇棠回家後並未去鋪子,而是買了一壇好酒和幾盤點心,去了青山。
她離著安穩更近一步了,爹定然也願聽她這個好消息。
只是方才走到青山上,便看見父親的墳冢前站著一身湖藍身影。
藍衣墨發,高束頭頂。
竟是……沈辭?
蘇棠忙躲在一顆粗壯槐樹後。
沈辭並未說什麼,只是立在那兒,良久作了一揖,方才離去。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叢林之間,蘇棠方才走了出來,站定在墳冢前。
地上還有一片未曾完全氤氳的酒水,酒香四溢,只聞著便極為名貴。
蘇棠將自個兒手中的酒罈放在墳前,點心擺好,看著碑上父親的名字:「有人記得你呢,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