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頁
蘇棠出了鋪子,天色已近黃昏。
昨個兒阿婆送來了半隻熏雞,只嗅著便令人食指大動,思及此,她的腳步不由得快了些。
只是未曾想到,剛轉進街巷,便望見那兒停著一輛玄色馬車,將本就狹窄的街巷擠占的所剩無幾。
蘇棠腳步慢了下來,只看馬車下的張管家,便知那馬車中是何人了。
她抿了抿唇,神色不由謹慎了幾分。
「蘇姑娘。」張管家上前,聲音恭謹。
蘇棠道:「張管家有事?」
張管家為難的看了眼馬車:「並非我找蘇姑娘,而是……」
蘇棠看了眼微微晃動的轎簾,垂眸不語。
不知多久,轎簾被一隻修長且蒼白的手掀開,只隱約露出半張臉:「上來。」
蘇棠一動未動。
郁殊笑了聲:「我有的是耐心等你上來,只是哪家歸人若趕著驢車牛車,怕是要被攔住,回不了家了。」
蘇棠一怔,扭頭朝街巷口望去,果真見過一輛驢車徐徐而來。
最終斂神,她起身上了馬車。
只是她方才掀開轎簾,裡面那隻蒼白的大手便攥住了她的手腕,將她用力拉了進去。身子一沉,已被壓在轎壁與他的身子之間,急促而微涼的呼吸在她跟前響起。
馬車漸漸前行。
郁殊伸手,冰涼的指尖輕拂著蘇棠的臉頰:「面色好了這麼多?」他以氣聲低語。
半個多月未見,她似乎很是舒心。
而他卻難得好眠,只能從高衛口中得到關於她的隻言片語。
蘇棠安靜望著他:「王爺有事?」
「你在找鋪子?」郁殊的手緩緩垂落,蹭了蹭她的唇角,輕嗅了下鼻間的陣陣幽香。
「是。」
前段時日未曾安眠,積攢的疲憊涌了上來,郁殊聲音都溫柔了些,半靠在她身側:「上次給你的銀兩,足夠你衣食無憂。」
「然後呢?」蘇棠看著近在眼前的人,「王爺哪日不給了,我是否得去陪別人,才能再得些銀錢?」
郁殊指尖一頓,目光清明了些,緊盯著她的眸:「不會有那人存在,或者說,不會有那人活著存在。」
蘇棠垂眸,再不看他。
眼前卻驀地出現一個紫檀木箱。
郁殊將木箱放在對面位子,打開,一套金絲鎏金流蘇頭面,上嵌著赤色明珠、漆黑玉石。
下方放著一襲朱色流蘇暗花雲煙裙,熱烈如火,如嫁裳,瞧著便價值連城。
蘇棠靜靜望著,心中想的竟是——終於不再是月白色了。
那三年,他送來的衣裳,一件件俱是諷刺的月白。
而今,他竟送來了紅裳。
奇異又好笑。
蘇棠伸手,摩挲著頭面上的明珠。
郁殊坐在她身側輕輕一斜身子,靠在她的膝上,伴著微微搖晃的馬車,嗓音朦朧:「讓我靠會兒。」
蘇棠不語,仍看著晶瑩剔透的玉石,良久突然作聲:「王爺有事不妨直說。」
郁殊本合上的眸逐漸睜開:「什麼?」
「送來這般名貴的物件,這次又有何事?」蘇棠收回手,淡然道,「太后又想見我了?還是說又要我做些什麼?」
郁殊從她膝上直起身,臉色微白,眼底疲憊未斂,聲音緊繃:「你以為,我是因著旁人?」
「不然?」
「……」郁殊凝視她良久,終啟唇,「三日後,隨我入宮,參加一場宮宴。」
蘇棠皺眉,避開他的目光。
郁殊聲音艱澀:「……你找的鋪子,是城東醯醬鋪吧。」
這種威脅,連說出口都不齒。
可他竟沒旁的法子了。
蘇棠幾乎立時明了,嘲諷般望著他:「你只會威脅嗎?」
郁殊輕怔,下刻倏地作聲:「折返回去。」
馬匹低鳴一聲,馬車轉了方向。
不多時已回到方才的街巷。
郁殊道:「下去。」
蘇棠片刻未留,隻身下車,不過片刻,張管家將紫檀木箱搬了下來。
馬車飛馳,離開了街巷。
蘇棠回了屋中,方才還覺得香噴噴的熏雞,不知為何突然失了香氣,味同嚼蠟。
……
翌日。
蘇棠看著出現在門前的人:「諸位找誰?」
今日閒來無事,她想著將院落後的小門堵上,忙完衣裳上也沾了不少泥點,正在水井旁沖洗,門便被叩響了。
為首之人身形矮小,面若敷粉,說話也自有幾分拿腔拿調的尖柔:「蘇姑娘,有人想見您一面。」
蘇棠頓了下,眼前幾人雖穿著尋常衣裳,可那為首之人打眼一瞧便知是宮裡頭出來的。
她瞭然,蹙眉本欲回絕,卻又想到什麼,頷首道:「待我換件衣裳。」
那人點頭應下。
再出來時,蘇棠手裡拿著昨日的紫檀木箱。
接她的人不過看了眼木箱,並未多言。
果真如她所想,馬車搖搖晃晃繞過半城,又繞過護城河,到了宮城後門,一處狹窄的宮門處。
那兒停著一頂軟轎,顯然早已等候多時。
「蘇姑娘,請。」等在軟轎前的內侍尖聲道。
軟轎一顛一顛便到了韶心殿。
比起上次,這次韶心殿外多了諸多侍衛,手執長矛,神色肅穆。
蘇棠跟在內侍身後走進殿內,內侍住了腳步,她隻身拿著木箱進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