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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柜的撓撓頭:「姑娘不會後悔便好。」
語畢,他轉身進了後台,再出來手裡拿著一個鼓囊囊的紫棠色錢袋。
蘇棠掂量了下,沉甸甸的,揣入袖袋中,她已轉身出了當鋪。
後悔是這個世上最無用的,哪怕……那個玉簪是她自父親去世後,收到的唯一的誕辰禮物。
……
回去的路上,蘇棠一手拿著藥材,一手護著袖袋中的錢袋,心中則在盤算著,五十兩銀子,於她以往,花完不過是彈指一揮間的事兒。
可如今到底不同了。
這五十兩銀子,若省著點花,能撐上兩三年。若再拋去給少年買藥、買柴、修葺院落這些,只怕能挺一年便不錯了。
畢竟,只今日買藥便花了足足三兩銀子。
她須得做些什麼才是。
以往,父親沒少逼著她學琴棋書畫,用他老人家原話便是:「你爹我是糙人,但偏要讓那些人瞧瞧,我養出來的閨女多水靈毓秀!」
可這些,她不過囫圇學了個皮毛,於生存無益。她那時卻總溜出府偷騎馬,手心如今仍隱隱可見的薄繭,便是攥著韁繩磨出來的。
想了半晌終想不出個所以然,而院落卻已近在眼前。
那少年仍昏沉著,不省人事,臉色煞白。
蘇棠將銀子分成三份,放在包袱與床榻下中,來不及收拾,便又開始煎藥。
水井仍上著凍,所幸這院落久不見人,角落的雪都是新雪,盛了好些乾淨的雪來,在火爐里添了碎柴,雪水燒的沸騰後,方才又放泡好的藥材。
待得藥汁咕嚕咕嚕冒著泡,三碗水煎成一碗,她盛出來朝床榻邊走去。
少年的身子仍舊有些燙,身上的傷口有些又在冒血。
蘇棠蹙眉,他醒來過?還將傷口掙裂開了?
可見他雙眼緊閉的模樣,哪像曾經清醒過來的人?
蘇棠舀了一勺藥汁餵到他嘴邊,可藥汁卻又順著他的嘴角流了出來。
再喂,依舊如此。
蘇棠眉心皺的更緊,拿過素帕擦拭了下他的唇角:「吃藥,不吃藥你會死的。」
少年的睫毛幾不可察的動了動,卻再次吐出了藥汁。
蘇棠頓了頓:「你若不吃,我便只能強灌了。」
於事無補。
蘇棠端著藥碗,沉靜半晌,緩緩湊近到少年耳畔,以氣聲道:「秦若依。」
少年的唇頓住,下刻,喉結細微的動了動……
第4章
那個名字,最終撬開了少年的嘴。
蘇棠一勺一勺餵著藥汁,可攥著藥碗的手止不住收緊,指尖細微的顫抖了一下,藥灑出來些許。
她匆忙回神,鬆了手,復又認真的餵著,看著少年半吞半吐的喝著,心底到底沒忍住自嘲想著,若說這少年和郁殊沒關係,她是萬萬不信的。
譬如,他們都只會為著一個名字而心軟。
一碗藥很快見了底,蘇棠將藥碗放在一旁,仔細望著床榻上的少年——即便昏迷著眉頭都不忘緊鎖,身上只蓋著一床藏青色的粗麻被褥,小臉勉強褪了些青色,只剩蒼白,臉頰被凍的冰涼。
蘇棠垂眸,將被褥往上提了提,蓋在他的臉頰,又壓在頸部,轉身便要離開。
手腕卻被人抓了住。
蘇棠一愣,轉頭看過去,剛蓋好的被子裡鑽出來一隻傷痕累累的手,手背上暗紅的鞭痕映在蒼白的手背上,很刺眼。
那隻手正抓著她的手腕。
可手的主人,仍閉眸昏睡著,沒有絲毫意識。
大抵也將她當做秦若依了吧。
蘇棠心中微沉,再不顧及他手背上的傷,微微用力便掙開了他。
少年的眉頭皺的更緊,口中呢喃著一句:「……別走。」
蘇棠緩了一口氣,逕自朝外屋走去。
卻在此時,外屋房門「砰」的一聲被風吹來,寒風灌進來吹得人骨頭都冰了,卻也讓人清醒過來。
蘇棠腳步釘在遠處,終嘆息一聲。
到底是她遷怒了。
轉身重新走回裡屋,將少年的手放入被褥下,又往破舊的火爐里添了捧新柴,這才走出屋。
外屋也應當要個火爐了,蘇棠安靜想著,不然,這個隆冬只怕分外難過。
院落里積了一層雪,屋內蒙了一片塵,都須得蘇棠先收拾利落。
所幸角落裡還有一把光禿禿的掃帚,她拿起便決定先將滿院的積雪掃出一條道來,出入也方便些。
整個寒冬落下的積雪一層層的積壓,有些沾在地面上,須得使勁才能掃到一旁,院落不大,但掃到門口,仍花費了不小的力氣。
細密的喘息一口,蘇棠站在門口直起身子,看著掃出的一條路,雙眸隱隱泛著亮光,後背升騰起點點熱意,臉頰、鼻頭都紅撲撲的,如剛剛露出骨朵的荷花。哪怕穿著粗麻布衣,也蓋不住那份乾淨的嬌美。
她蹭了蹭額頭上的薄汗,轉頭朝大門外望去,卻看見門前的積雪已經被人清掃的乾乾淨淨。
蘇棠忍不住探頭望過去,何止自家門前,整條窄路都被清掃出了一條供人行走的路。
隔壁傳來一聲沉重關門聲,一抹高大的背影消失在那裡。
「他是李阿生,幾年前搬到這兒的,三條街外市集上的那家豬肉鋪子,便是他開的。」不遠處一戶人家門口,一位阿婆站在那兒,笑呵呵道著,「人實誠的緊,每次下雪都悄不做聲地把這條道都掃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