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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子洵看著她,當年蘇府失火、蘇家獨女葬身火海的消息傳到柳州時,他正站在柳州水庫源頭,開閘放水,緩解旱情。
水奔涌而出,一陣陣冷霧,他聽著那些傳言,卻覺得滿身的煩躁與灼熱。
之後回京,蘇府哪怕被修葺,卻仍看得出焚燒的痕跡。
那時他才終於意識到,當初與他曾有過婚約的小姑娘,是真的沒了。
可後來郁殊停留在西北的消息傳到京城,他卻又心生了幾分希望,如今這希望成了真。
那個小姑娘此刻正真真切切的站在他的跟前。
「仍準備住在這兒?」陸子洵看了眼院門,嗓音低啞了些。
蘇棠安靜點頭。
陸子洵目光隱隱生了幾分亮:「……回府吧。」
蘇棠不解:「什麼?」
「隨我回府吧,」陸子洵勉強笑了下,竭力強作的溫和下帶著幾分翻湧的情緒,「尚書府多的是房間,你不必住在這兒……」
蘇棠打斷了他:「陸大人升官了,恭喜。」
陸子洵眸光一僵,容色晦澀,好一會兒才緩緩道:「蘇棠,而今想來,你我二人之間從未取消過婚約,若仔細算,那婚約仍是作數的。」
蘇棠蹙眉凝思片刻:「若真仔細算,你我二人的婚約也不過是一場利用罷了,談不上什麼感情的。」
陸子洵一滯,心裡皺巴巴的,斂了眉目道:「那只是以往。」
「嗯?」
「蘇老當初令你我二人結親,我便知他心中有託孤之意。如今你既已回京,我更不會再讓你在外奔波,隨我回府吧。」
蘇棠看著他道:「我不會同你回府……」
陸子洵靜了靜,而後開口:「太后去了攝政王府,你在等他嗎?」
蘇棠無奈:「我沒有等任何人,不論郁殊,還是你。」
她想回來了,僅此而已。
陸子洵頓了頓,安靜凝望著她:「蘇棠,這一次不能由著你了。」
蘇棠眉心皺的更緊:「什麼?」
陸子洵卻已側過身子,吩咐著馬車旁的四人:「將蘇姑娘請回府上。」
他素來內斂自持,從不縱情酒色,得知蘇棠「葬身火海」那日,卻飲了一夜的酒,那時他便知,自己曾想不通的感覺,叫在意;他更知,有些事若不主動爭取,便真的沒有了。
兩個護衛得了令,起身站在蘇棠跟前;「蘇姑娘,請。」口中很是禮貌,可動作卻十足的不容分說。
蘇棠凝眉,看著陸子洵側首有些冷硬的容色,忍不住高聲斥道:「陸子洵!」
陸子洵身形微頓,良久轉頭看著她,勉強軟了些許,仍舊只站在那兒:「蘇棠,往後我會對你負責……」
他的話並未說完,便被身後一陣清魅低啞的嗓音打斷:「若論起負責,陸大人是不是該往後挪挪?」
冬日的天色暗的早,一片黛藍的夜色里,頎長的緋色身影一步一步走了過來,唇角笑著,雙眸卻如淬了毒的蛇目,目光陰冷看著護衛抓著蘇棠手臂的手。
那兩個護衛只覺後背爬起一陣冷汗,不覺間鬆開了手。
郁殊譏誚一笑,袍服拂動,緩緩走上前來:「陸大人。」
陸子洵一滯,終微頷首行了一禮:「王爺。」
郁殊任他行著,轉頭看向蘇棠:「聽聞陸大人和棠棠曾有婚約,棠棠,你說,這種『始亂終棄、不負責的登徒子』,該如何處罰呢?」
蘇棠凝滯了下,莫名覺得那句「始亂終棄不負責的登徒子」,被他說出了幾分咬牙切齒的味道來。
「看來棠棠還沒想好,」郁殊輕笑一聲,「陸大人年輕有為,清廉自持,剛巧有一批軍餉與糧草要運往南夷邊關,便由陸大人負責吧。」
話落,沒等陸子洵反應,他已大手將蘇棠的手包在手心裡,帶著她進了院落。
院門「碰」的一聲合上。
直到進了屋子,郁殊才放開了她,轉身便要挽起她的袖口。
「你做什麼?」蘇棠縮了縮手。
郁殊抿唇,看著她瑩白的手臂上沒有痕跡,這才抬眸認真道:「我在想,要不要將那兩個護衛的手砍下來。」
蘇棠指尖一動,飛快將手從他手裡掙了出來,起身走到爐火旁。
郁殊看著空落落的掌心,心中一暗,又看向她的背影:「我餓了。」
蘇棠不解:「什麼?」待反應過來又蹙眉道,「你沒在王府吃?」
「……沒有。」
「那你在做什麼?」
郁殊看她一眼,閉了嘴。
他在等她的消息,一個時辰一報的消息,等著她但凡對他說句好話,他便既往不咎她拋下他的帳了。
可到底還是他自己巴巴前來。
還看到了旁的野男人對她表訴衷腸!
蘇棠久等不應,再沒多問,他方才幫她解了圍,於情於理也不該趕走,不過多添些米罷了。
清粥小菜,二人吃的很是安靜,待用完,天色早已大暗,屋內除了燭火搖曳,便是火爐里柴被燒的噼啪作響的聲音。
郁殊很是知情識趣的去外面水井處刷碗。
蘇棠樂得自在,坐在屋內,聽著外面的動靜接近尾聲,方才站在門口道:「天色不早了。」
郁殊的手仍浸在冷水中,聞言微頓,卻很快恢復如常:「嗯。」
蘇棠看了他一眼,沉默片刻又道:「你什麼時候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