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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未曾想到,院門方才落鎖,便聽見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
她轉頭,正看見李阿生迎面走來,他也望見了她,腳步頓了頓。
「李大哥。」蘇棠笑了笑,如常打著招呼。
李阿生頷首,下瞬卻微蹙眉心,看了眼她的額角。
蘇棠被他看得有些許不自在,側首避了避:「只是不小心撞了下,已經上了藥了。」
李阿生沉默良久,方才低低應了一聲:「嗯。」
「那我先走了。」蘇棠眯眼笑著頷首,推著板車朝市集走去。
身後,李阿生仍望著她的背影。
她最初推板車的時候,動作還很笨拙,而今卻已然嫻熟。
看她方才的神色,便知關於額角的傷,她撒了謊。
他不知她受傷,她也不會告訴他受傷的真正緣由,這樣的距離,本該很好了。
可心底卻又一聲低低反問,這樣……很好嗎?
……
蘇棠如常忙碌起來。
算下來,這段時日她竟也攢了不少銀錢,若一直這般下去,她明年便能自個兒盤下個鋪子了。
只是,她聽聞原本在四通街作威作福的陳江,不知何故竟然連夜搬離了此處,至於搬去了哪裡,誰也沒告訴,也無人知曉,他那幫鬧事的跟班,也都很少出門。
陸子洵曾來過一次,卻未曾上前,只遠遠看一眼,她便只當看不見。
如是日復一日,積雪融化,冬日過去,便是春了。
這日日頭正盛。
午時最忙的時辰已經過去,蘇棠正安靜靠在桌前,看著遠處已隱隱約約抽出新芽的柳枝。
用不了多久,那柳枝便會泛出綠意,正是編頭環的好時候。
以前,別家孩子都有娘親編個柳葉花環,屬她沒有。
爹聽聞後,氣的直吹鬍子,當夜便派人將四周的柳樹全買了下來,折了好些柳枝,手糙的他學了很久,最後竟還學會了在柳枝里嵌幾朵海棠花,煞是好看。
蘇棠忍不住笑了笑。
「吁——」卻在此時,馬蹄噠噠聲傳來。
蘇棠回神,只看見一輛玄色馬車停在她的攤位前。
轎簾被一隻修長的手掀開,緊接著,陸子洵走了下來,許是剛下朝便來此處,他身上的靛藍官袍還穿著,烏紗帽卻已摘了去,墨發以一根青玉簪子綰起在頭頂,眉目溫雅。
他正朝她走了過來,輕易吸引了周圍數人的目光。
蘇棠緊皺眉心,這倒是他這段時日初次走到近前來。
「蘇棠。」陸子洵站定在她跟前。
蘇棠抿了抿唇,福了福身子:「叩見陸大人。」
陸子洵看著她疏離的禮數僵了下,好一會兒才笑了笑:「不用多禮,今日我前來,是有事相求。」
蘇棠一怔,後退半步:「大人說笑了,我如今幫不了大人什麼。」
「可此事唯有你能幫,」陸子洵認真道,「兵部尚書柳大人明日在臨郊馬場設了私宴,我想邀你隨我一同前往。」
蘇棠容色微緊:「陸大人,我不過一介草民,去大人們的官宴恐不合適。」
「你隨我一同前去,便不是甚麼民了,」陸子洵頓了下,「柳大人愛馬,且也有不少無官銜的文人墨客前往。你曾也說,想去那馬場瞧瞧,不是嗎?」
當年,那馬場初入了幾匹西域寶馬,極其難馴,她聽聞後便道:「哪日我去瞧瞧,說不定便馴的服服帖帖的。」
可是,沒等她去瞧,一切便都成了過眼雲煙了。
蘇棠垂眸低語:「可我如今早已不願……」
「便當還我那日替你解圍的人情罷。」陸子洵打斷了她。
他不願聽她口中說出的改變。
人情。
蘇棠愣了好一會兒,自古人情債難還。
她也不喜歡欠人。
沉默良久,蘇棠道:「陸大人請回吧。」
沒有回絕。
陸子洵心底微松。
歸程路上。
陸子洵靠著轎壁閉眸假寐,心底卻一片紛亂。
他未曾對蘇棠說的是,柳尚書心存為他和柳家千金結親的心思。可是,當聽聞柳尚書相邀,心底竟只浮現蘇棠的容色。
「大人,」馬車外,拉著韁繩的秦成不解,「您欠蘇姑娘什麼?」
「什麼?」陸子洵微怔。
秦成小聲道:「我怎麼覺得,您不只是像虧欠蘇姑娘呢。」
陸子洵指尖微顫,他從未想過,不只虧欠……
……
柳府。
柳婉婉穿著一身緋綠色窄袖戎服,腳踩墨黑色長靿靴,興沖沖朝後院涼亭走去,身後跟著一排拿著衣裳的下人。
「郁哥哥,你看……」柳婉婉本嬌俏的眉眼在看見涼亭的少年時斂了幾分,耳根熱了熱,卻又莫名帶著幾分驚懼,「你看我這身衣裳如何?」
涼亭里,少年緩緩抬眸,微揚的眉眼如盛著波光,只隨意看了眼少女,並未言語。
只那一眼,柳婉婉心便瑟縮了一下。
初時在府中看見這個叫阿郁的少年時,她是詫異的,隨之便是驚喜。
而爹……最初對少年儘是不屑,卻不知少年同爹在書房說了什麼,再從書房出來,爹便對這個少年畢恭畢敬了。
她從未見過爹這般,對少年亦越發欽佩,可是……卻又忍不住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