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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上的溫熱,從來都是被那些熱血浸染的。
可此刻的溫熱,卻是被那火爐靜靜烤著,沒有血腥味,沒有廝殺、屍體,平靜的不敢置信。
「阿郁,你醒了?」門外,蘇棠端著飯菜走了進來,「剛巧,不用再叫你了。」
她走到窗前,點上蠟燭。
郁殊抬頭看著她,她正布置著飯菜,瞧不清她低垂的眉眼,可昏黃的燭火在她臉上搖曳,映在她瓷白的肌膚上,有幾分比花嬌的嫵媚。
「張口。」蘇棠坐在床邊,朱唇輕啟。
郁殊驀地回神,神色間似有自惱,頓了頓道:「我自己來。」話落便欲強撐著起身。
「好容易給你上了藥,若傷口再裂開,只怕今日的痛苦還要再來一遍。」蘇棠忙攔住他,那藥膏本兩日一換,他若再折騰,滲出血來,怕是今日便要塗兩遍,「你不想快些好了?」
郁殊果真頓住。
蘇棠笑了笑:「放心,你不過是個孩子,哪有什麼男女之防?」
郁殊眸微沉,望了她一眼,任由她餵了。
有他的配合,蘇棠這一次餵的很是順利。待餵好他,她又將藥汁倒在碗中晾著,自己坐在一旁用晚食。
「對了,過幾日便要過年了。」屋內太過死寂,蘇棠隨口道著。
今日是臘月十九,也就幾天了。
郁殊嗤笑:「不過尋常一日罷了,有何特殊?」
於他,的確不過尋常一日。初時在戰場,敵軍突襲,除夕夜他駕馬奔馳二十里,殺敵上百,後來在朝堂,萬千人相賀,無一人眼底不是明晃晃的欲與貪婪。
蘇棠被他一說,不悅瞪他一眼:「我包的月牙餛飩好吃啊。」
郁殊臉色微白,眉心蹙了蹙,額頭竟生了一層冷汗。
餛飩確是好吃的,若不是他在吃完便被人拋棄的話。
那之後,他死死扣著自己的喉嚨,吐的七葷八素,天真的以為,他不吃這碗餛飩,也許她便還會回來。
「你怎麼了?可是又不舒服?」蘇棠走到他近前,伸手觸了觸他的額頭,幸而沒有發熱。
郁殊呼吸凝滯,額角的手如春風安靜拂過,帶著淺淡的暖意,竟徐徐將他心底的寒慢慢撫平。
「能有多好吃。」他輕嗤一聲,揮散心底慌亂。
蘇棠皺了皺眉:「你未曾嘗過,自是不知道,我去年還曾包過呢,那王府的大廚都說我手藝好。」
「不可能。」郁殊幾乎立刻應,去年他尚還在靖成王府,從未聽說過此事。
「怎麼不可能?」蘇棠頓了頓,只是郁殊未曾到後院罷了,他只讓管家送了一整套金鳳滕華頭面,思及此,她神色都沉了些,只道,「吃藥吧。」
郁殊看了她一眼,額頭上殘留的暖意已經片刻消散。
餵完藥,蘇棠心思復又開闊,照舊給阿郁口中塞了一枚蜜餞:「孩子便該多吃些孩子愛吃的小玩意兒。」
郁殊輕舐著口中果脯上的糖霜,依舊甜膩,卻沒那般令人反感了。
……
日子一天天過,除夕將至。
這段時日,郁殊的身子調理的不錯,細小的傷口逐漸結痂,人也可以勉強撐起身子了。
少年要強,每次都是撐不住了才又躺下。
蘇棠將小小的院落也已徹底收拾利落,每日會時不時去市集上瞧上一眼,看看旁人是如何做買賣的。
除夕這日,她特地去市集上裁了些紅紙與筆墨,買了掛炮竹,她繡工極差,便給阿郁買了件少年的成衣。
只是……蘇棠不知是否是她的錯覺,總覺得阿郁成長極快。
之前他身形瘦弱,可最近,抽離的越發華麗,身形似也長成了些,然而仔細瞧卻又無大分別。
大抵這個年歲的少年每天一個樣吧。
折返的路上,她又去李公子的鋪子要了二斤豬肉。最近二人鮮少碰面,他早出晚歸,她多在家中。偶爾碰見,也不過點頭之交。
他在鋪子門口見到她時,還愣了一會兒。
蘇棠笑了笑,許是過年總洋溢著幾分喜氣,她的腳步也跟著輕鬆了許多。
回到院落便開始忙碌,將之前撿到的竹片放在水裡浸泡著,而後調餡、和面,包月牙餛飩。
以往的手藝果然沒落下,除了一開始有些不順外,很快便上了手。
待包好幾人的量,蘇棠將其擱置在案板上,以黃紙蓋住——以往在蘇府,是用金紙蓋的,爹說是好兆頭。
忙完這些,又將浸泡的竹片撈出來,彎了彎,以紅紙糊了兩個大紅的燈彩,掛在院落門口。
她忙著的時候,阿郁偶爾會看一眼,但更多的時候只是躺在床榻上,不知在想些什麼。
明明是個少年,卻成日苦大仇深。
天色漸晚。
蘇棠將餛飩煮好撈出,熱氣騰騰中夾雜著鮮香,她將其放在少年床榻旁的桌上。
郁殊臉色微沉:「拿開。」
「什麼?」蘇棠不解。
郁殊復又道:「拿開。」他厭惡這種味道。
蘇棠頓了頓:「你是不是……在餛飩上栽過跟頭?」
郁殊一滯。
蘇棠卻笑了出來:「栽過再重的跟頭,能站起來總是好的,過年本就該吃這些……」
「你是不是總自以為是的以為,所有人都須得遷就你虛偽的善意?」少年轉眸望向她,譏誚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