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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阿生望著她,良久手越過紅綾,覆在她的手背上,輕輕將她死死攥著的手放在掌心,點頭道:「好。」
蘇棠手僵硬了下,而後漸漸放鬆,阿婆處笑了下:「阿婆,麻煩您幫我招待一下恩……」公。
最後一字終未能說出口。
緋衣黑靴出現在她眼下,站定在她跟前。
郁殊垂首望著她一身的嫁衣如火,比起當初她去宮門口接他,還要熱烈、好看,目光終落在她與李阿生交握的手上,一字一頓,咬牙切齒:「你要我,給你和旁的男子的親事做見證?」
蘇棠垂眸,淡淡應:「是。」
「蘇棠!」郁殊嗓音陰鷙,伸手便欲將她的蓋頭掀下。
蘇棠卻極快後退半步,躲開了他的碰觸。
郁殊的手僵在半空,掌心那個可笑的仍未癒合的傷疤於眾目睽睽之下暴露。
轉眸看向李阿生的手背,他的傷早已養好了,想必不出一月,便再無痕跡。
那是蘇棠養的。
喉嚨驀地一陣腥甜不斷翻湧,郁殊掩唇,低咳幾聲,生生將那股腥甜咽下,繼而蹭了蹭唇角殘留的血珠,笑出聲來。
他直直看著李阿生,話卻是對蘇棠說的:「一個滿口謊言的虛偽之人,你也要?」
蘇棠睫毛微顫,卻只道:「恩公也有資格說這種話嗎?」
虛偽的是誰?
阿郁還是郁殊?她不想知道的那麼清楚了。
她只是不懂,為何她連安穩都要被打擾!
郁殊神色一緊,轉頭看向她。
蘇棠卻只垂頭,任蓋頭遮住自己的容色:「恩公若是來吃杯喜酒的,便一旁落座,若有不測之心……」她頓了頓,聲音低軟下來,「求您回去。」
郁殊僵住。
哪怕瞧不清她的模樣,卻似乎能想像出她此刻的神色。
她求他不要打擾她的喜事。
就像回到他還是「阿郁」時,眼睜睜看著她在探月亭中與李阿生相親一般。那時他尚能拿著木棍敲在膝上,而今呢……
蘇棠已經轉過身去,隱約露出的唇角對李阿生勾起一抹笑,再未鬆開交握的手,朝著喜墊走去。
「不要嫁……」郁殊在身後輕輕道。
不再是「不准」,而是「不要」……
蘇棠只當沒聽到,腳步如常,行至喜墊後,對儐相道:「老先生繼續。」
儐相飛快看了眼那緋衣男子,清了清嗓子道:「夫妻對拜——」
蘇棠看了眼喜墊上的戲水鴛鴦,安靜跪在上面,便要徐徐伏拜。
「李蘊李將軍,想必新郎官定然不陌生吧。」木然的聲音於死寂的喜宴響起,恰如死水中投入一顆石子,激起層層漣漪。
李阿生抓著紅綾的手一僵。
「李紹言的下落,新郎官不想知道嗎?」那木然之聲復又響起。
李阿生頓住,沒有拜。
蘇棠死死咬著牙根。
郁殊繼續道:「還是……新郎官不敢說,李蘊長子曾與太尉府千金有過婚約,只是可惜李家為奸臣所害,而太尉府千金入了宮?」
蘇棠怔,身子僵滯在原處。
郁殊的話,卻一遍遍在耳畔迴響。
她不知李蘊,可卻知道太尉府!
知道太尉府入了宮的千金,只有一個!
「諸位賓朋,」蘇棠起身,看向四遭,「今日恐有些私事處理,只怕要招待不周了,抱歉。」
嗓音一如既往的平和。。
可蘇棠知道,她感激頭上的蓋頭,讓人看不清她此刻的模樣。
她打扮的越是嬌艷,在當下便顯得越是諷刺。
在場賓朋多是周遭鄉鄰,院落外又有佩著寬刀的侍衛把守,一時之間無人作聲,紛紛離去。
唯有阿婆離開時擔憂喚了聲:「棠丫頭?」
蘇棠笑:「阿婆,我無事。」
不過片刻,本熱鬧非凡的院落,竟只剩三人。
滿屋的死寂。
蘇棠仍攥著那條紅綾,掌心汗將那一塊染的溫熱,她未看理一旁的郁殊,只轉頭面對李阿生:「李大哥?」
李阿生也在望著她,這一次,她終於明白了他眼中的深意,並非緊張,而是虧欠,他道:「蘇棠,我騙了你……」
蘇棠斂目,只覺蓋頭映的眼前一片赤紅,刺的眼睛痛:「李大哥究竟是誰?」
她知道每個人都有秘密,她想,往後二人要相伴一生,總有時間袒露心思。
所以,她以為自己可以等。
「我名叫李止戈,止戈為武的止戈。」李阿生垂眸,「家族世代武將,家祖平生所願卻是止戈無亂,天下太平。只是先皇昏庸,聽信讒言,李家落敗。我有一幼弟,名叫李紹言,不知所蹤。那夜受傷,也是去尋他時所傷。」
蘇棠看著眼前男子,一瞬間只覺陌生,好一會兒方才低問:「所以,李大哥曾有過婚約,是嗎?」
李阿生靜默。
蘇棠復又道:「是……太尉府千金?」
「……是。」
蘇棠本緊攥著紅綾的手最終鬆開,任由結髮球滾落下去,只堪堪墜在李阿生手中。
她攥著蓋頭一角,一點點將它扯了下來。
唇紅與胭脂蓋住了蒼白,染的她容顏如桃花,頭上鳳冠珠翟微微晃動。
蘇棠訝異自己竟分外平靜,她抬眸看著李阿生:「阿婆說,蓋上蓋頭後,下次掀開蓋頭的,便是我的相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