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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入秋,姑娘。」錦雲糾正。
蘇棠笑了下,剛要說口誤,門外便徐徐駛來錦緞面的馬車。
一人站在鋪子門前:「敢問,可是蘇姑娘?」
蘇棠點頭。
「蘇姑娘,我家主子有請。」那人側身,做了個「請」的手勢。
蘇棠一頓:「你家主子?」
那人俯首道:「蘇姑娘去了自會知道了。」
蘇棠朝外面看了眼,馬車後跟著四個騎著高頭大馬的男子,個個面色冷峻的很。
看來,並無轉圜的餘地了。
蘇棠轉頭看向正望著她的錦云:「錦雲,你看著鋪子些,我今日晚些時候定回。」
若今日不回,只怕是有異端。
錦雲聽出言外之意,忙應:「錦雲在這兒等著姑娘。」
蘇棠頷首一笑,跟在那人身後上了馬車。
只她一路上在心底猜了幾圈想要見她之人,獨獨沒想到,下了馬車,上了軟轎後,她被人晃晃悠悠的抬進了皇宮養心殿。
陰日的宮殿,雖仍金碧輝煌,卻總透著幾分昏暗,香爐泛起縷縷檀香,幽沉靜心。
「皇上,蘇姑娘來了。」內侍在門外小心通報。
裡面沉靜了好一會兒,方才傳來少年聲音:「進來。」
殿門徐徐打開,內侍恭敬站在外面:「蘇姑娘,您請。」
蘇棠走進,那股檀香越發厚重,嗅著直衝的人頭疼。
「民女蘇棠叩見皇上。」她跪在地上,垂眸道。
可站在書案後穿著龍袍的少年卻恍若未聞,仍在手執墨筆書著什麼。
蘇棠也便安安靜靜,絕不多言。
直到沈尋將毛筆放在硯台上,他方才隨意道:「平身吧,」說著,將宣紙拿起,「你來瞧瞧,朕這字練的如何?」
蘇棠起身:「皇上真跡,民女豈能妄言。」
「朕到底是個廢君,你自稱民女也能抗了旨意?」沈尋抬頭看她一眼。
蘇棠抿唇,最終朝書案處走了兩步,抬眸望去。
而後方才看到書案後懸著一副漆木金字詩文,左為「懷抱觀古今」,右書「深心托豪素」。
「如何?」沈尋再問。
蘇棠低頭看去,字跡筆鋒尖銳鋒利,太過外露,她只道:「皇上的字書的極為霸氣,自有天子氣魄。」
「撒謊,」沈尋冷笑,「先皇便說朕藏不了拙,滿屋的檀香也是點來平心靜氣用,沒什麼用。」
說著,他將宣紙揉成一團扔到角落,又看向蘇棠:「聽聞攝政王對蘇姑娘甚好,朕便想也瞧瞧蘇姑娘是何方神聖。」
蘇棠看著眼前書案上明黃的緞子:「傳聞傳著傳著便變了樣,我同攝政王不過萍水相逢。」
「蘇姑娘是說,傳聞不實?」
蘇棠頷首:「是。」
沈尋道:「可朕怎麼聽說,蘇姑娘一開口,攝政王便將商脈還給了沈辭?」
蘇棠一滯。
沈尋緩緩自書案後走去:「蘇姑娘低估了自個兒,」他笑道,「蘇姑娘對攝政王情深義重,可如今大晉國無實君,一外姓王把持朝綱,名不正言不順,莫不是讓天下人看了笑話?」
蘇棠心中漸瞭然:「皇上想讓我勸王爺舍權勢?」未等應聲她便垂眸無奈一笑,「皇上也高估了我。」
她去找郁殊,不過螳臂當車。
沈尋走到她跟前:「蘇姑娘不想知道,你在他心裡頭的位子?」
蘇棠凝眉,抬眸看去,此刻方才發現,沈尋和沈辭樣貌有幾分相似,只是眼前的帝王目光陰鷙乖戾,漆黑一片。
她匆忙低頭:「位子輕重,不過是兒女情長,豈有同天下事相提並論的資格?皇上覺得,是名正言順重要,還是黎民百姓重要?」
郁殊,除卻感情,本是個朝堂之上劍指乾坤的治世能人。
「大膽。」沈尋聲音驀地陰厲。
蘇棠跪在地上。
沈尋看著地上的女子,而後垂眸冷笑一聲:「你這般為他著想,那他呢?」
「……」蘇棠垂眸不語。
「攝政王生性多疑,你以為他待你好,便是真心實意?」沈尋望著她,「他與太后一事,想必你也清楚。他這種人,咬到一樣東西,絕無鬆口的可能。太后近況甚差,欲要出宮。可若就此出去,如何堵住天下悠悠眾口?」
沈尋彎腰湊到她身前:「總得有人待在宮裡頭,哪怕是個贗品。」
蘇棠隱在袖口中的指尖微顫了下,神色卻始終平靜。
沈尋注視她良久,似要看出一絲一毫的破綻,卻在望見她面無波瀾後,直起身子,聲音添了怒:「退下吧。」
蘇棠俯首:「民女告退。」
話落,人已起身走了出去。
她一直平靜如常,只在邁出宮殿大門的門檻時,不小心絆了一下,幸而扶住了門框。
轉過偌長的宮道,正看見一道緋紅的人影站在那兒,隔著陰沉沉的天色望著她。
蘇棠的腳步也跟著停了下來,安靜看著那道人影離著自己越來越近。
郁殊一步步朝她走過來,可每一步都如同帶著刀尖一般,踩在她心口上。
沉悶悶的。
卻又似乎是習慣了,不覺得痛,只覺得煩躁。
煩躁的想讓眼前人滾得遠些,她卻沒有說這話的資格。
「蘇棠。」郁殊的腳步最終定在她眼前,呼吸有些急促,似是飛快趕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