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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殊笑僵在唇角,雙眸緊縮,喉嚨里如被堵住一般。
燭火一點點燃燒,蠟油一滴滴落下,火苗已經快要燒到他的虎口。
郁殊看著那悅動的火苗,那熱將他手背已經凝結的蠟灼的軟了些:「額角的疤嗎?」
他鬆手,將蠟燭放回去,手微垂,袖刀滑落。
他將袖刀塞到蘇棠手中,攥著她的手背,掌心仍殘留著滑膩的蠟。
蘇棠有些不明白。
郁殊卻突然抓著她的手,袖刀鋒利的尖直指向自己額角:「比起他那道不知從何而起的無聊的疤,你自己一手打造的殘缺,不是更好?」
說著,他手下驀地用力。
吹毛斷髮的刀尖如餓狼嗅到了血肉,頃刻間便見了紅。
蘇棠手一抖,一道血線從他的額角徐徐滑落,燭火下,妖冶得如眼裡塗滿了媚藥。
「瘋子,」她鬆手,竭力從郁殊掌心掙脫,袖刀「當」的一聲掉在一旁,她聲音呢喃,「你就是瘋子。」
郁殊眯眼笑:「我本就是瘋子啊。」
蘇棠道:「我獨獨不會喜歡瘋子。」
「……」郁殊靜默了,笑意全消,望了她很久,突然揚聲道,「高衛,啟程!」
……
馬車徐徐而行。
蘇棠用力擦著手背上的蠟,以及沾在指尖上的血,
不知多久,一聽長吁,馬車停在了那條熟悉的街巷。
蘇棠面無表情彎腰起身,便要下馬車。
手腕卻被人攥住。
蘇棠轉頭,郁殊正埋頭坐在那兒,未曾看她,攥著她手腕的手卻未曾放鬆分毫。
她掙扎了下,他的手卻如鎖鏈,掙脫不開。
蘇棠滿眼陌生瞧著他頭頂發冠上那顆漆黑的玉石,片刻後沉了一口氣:「郁殊,你著實沒必要這般。」
「……」郁殊不語。
蘇棠停頓了下,平復和心中波瀾,聲音如勸說般輕道:「你如今隻手遮天,根本無需再用一個影子聊以慰藉。以往你不知道太后對你的心思,便在我身上尋求被在意的假象。今夜你該知道了,太后亦是在意你的。群臣面前,她穿著那件衣裳站在你的對面,很是般配。」
她緩了緩繼續道:「太后與我不同,她性子溫婉,待你有恩。你素來不理旁人看法,將我驅逐,你們便可兩情相悅,何樂不為?」
何樂不為。
郁殊怔怔抬眸,不可思議望著她,心中一墜一墜的疼,好一會兒才道:「你當真這麼想的?」
「是。」
「撒謊!」郁殊聲音慌亂,只是他自己也不知,是在否認她的話還是……自我寬慰。
他看出了她的認真。
「蘇棠,你說過,你愛我。」他呢喃道。
蘇棠怔了下:「我也說過,三年,膩了,」她笑了笑道,「王爺難不成想求著我繼續愛你?」
手腕上抓著她的手僵住。
好一會兒,蘇棠感覺那隻手鬆了力道。
沒等他鬆開,她便已率先掙脫了他的掌心,只言未發,下馬車離去。
回了院落,打了水,將手來來回回洗了好幾遍,直到再感覺不到任何蠟的滑膩,她方才回了屋子,蠟燭都未點,躺在床上,心中卻是前所未有的寧靜。
一夜好眠。
第二日一大早,蘇棠是被一陣叩門聲吵醒的,睡得美滿,人的精神都足了些。
「棠丫頭?」阿婆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蘇棠穿戴好,走了出去,打開院門:「阿婆?」
「昨個兒你不在,這是一個叫小五的夥計送來的,我便替你收著了。」阿婆將一紙書信遞給她。
蘇棠接過書信,飛快掃了一眼,是醯醬鋪的掌柜,那個叫孫溫的書生送來的,說明兒個有時間,可以前去將地契簽了。
蘇棠笑道:「多謝阿婆。」
……
高衛守在書房門外,忍不住來回走動著。
昨夜王爺回了王府後便進了書房,屋內燭火亮了一整夜。
他半夜曾以送夜宵之名進去過一次,王爺只面無表情坐在書案後,一言未發。
而今天色大亮,高衛終再忍不住,端過下人送來的銅盆溫水,走上前便欲叩響房門。
不想房門正從裡面打開,郁殊出現在門口。
高衛忙收回手,俯首恭道:「王爺。」
郁殊神色如常,靜了一會兒道:「為何不報?」
「什麼?」
郁殊道:「太后曾見過蘇棠一事。」
高衛遲疑片刻,硬著頭皮道:「是王爺您給蘇姑娘送衣裳後第二日說,暫不願聽見蘇姑娘的任何事。」
他說的。
郁殊本渾濁的雙目逐漸清明,的確是他說的。
那時,他以醯醬鋪威脅她隨他一同去宮宴,她嘲諷「王爺只會威脅嗎?」
他本想擺脫她對他的影響,卻從未想到,擺脫的人,竟是她。
「王爺。」高衛將銅盆放下,擰了塊方巾,遞給郁殊,「您的額角……」
郁殊垂眸,接過素白方巾,他的手卻比那方巾還要蒼白,手背上一片灼紅。
他面無表情擦拭著額角殘留的血跡:「高衛,備幾箱珠寶。」
……
世子府今日一早便迎來了一位貴客。
薛安一路小跑,跑到沈辭房外:「少爺,您起了嗎?」
「……」房中無一絲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