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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如今會幫著一些朝臣求情,替他攢些恩情,她也相信以郁殊的能力能夠從權勢里全身而退,可是往後風雲變幻,她的鋪子總能為二人兜底。
只是未曾想到,真被郁殊烏鴉嘴說中了。
蘇棠一早去和布莊的貴客談生意,便覺得頭重腳輕,午後從客人家中出來,身子更是冒著寒意,頭也昏沉沉的。
剛走回布莊,眼前一黑,人便暈了過去。
巧慧大驚,忙上前接住蘇棠,很是輕鬆的將她抱起,放到布莊後院供人小憩的軟榻上,吩咐小廝去找醫館的老大夫,自己則去了相府找王爺。
郁殊談論朝堂大事,從不讓人驚擾,輔相也很是了解這一點,早便命人遣散了四周的隨從侍衛。
可很快眾人便發現,什麼不喜被人驚擾,不過是那人不值當罷了。
巧慧這才剛報備,那邊郁殊已經飛快走了出來,身後跟著一臉茫然的輔相。
郁殊臉色微白,腳步有些倉皇,騎了快馬便朝布莊趕。
趕回布莊時,蘇棠仍暈倒著,唇有些失了血色,以往晶亮的眸子也閉上了,昏睡地躺在那兒,只瞧著他心慌意亂。
郁殊派人備了輛馬車,鋪了厚厚的被褥,又命人去太醫署將有名有姓的太醫都抓去王府候著,這才將人小心翼翼抱在懷中:
「回王府。」
蘇棠只感覺自己如泡在一汪溫水之中,身子與意識都隨之徐徐浮動著,可不多時,那溫水逐漸變得灼熱,惹得她滿心焦躁,而後又變得寒冷,冷的她骨縫酥麻。
朦朧之中,只感覺有人將一個湯匙遞到她嘴邊,還有低啞的聲音如哄小孩一般道著:「棠棠,張嘴,吃藥了。」
蘇棠皺了皺眉,恍惚中自己仿佛回到了幼時,在蘇府中,每次生病,父親總會待她罕有的溫柔,一邊說「喝藥了」,一邊哄著她道「不苦,不苦。」
可每一次都很苦。
「不要喝藥……」蘇棠搖搖頭,嗓音帶著委屈的嬌軟,「棠棠不要喝藥,藥好苦……」
郁殊怔愣。
蘇棠很少撒嬌,可如今在他跟前,看著她一點點卸去防備,他的心也逐漸化成一灘水。若非不能,他很想將手中的藥碗砸了。
沉吟片刻,郁殊仰頭將碗中藥喝到口中,很是苦澀。
下刻,他復又輕吻上她的唇角,將口中的藥汁一點點渡到她的口中,枯茶色的藥汁順著她的唇角流了下來,如一道誘人的線,滑過下頜,途經瑩白的頸,落在美人骨上。
郁殊只覺腦中如炸開一般,忙轉頭拿過早備好的蜜餞,放入她的口中。
蘇棠伸出舌尖舔了舔唇上沾的糖霜。
是甜的。
……
蘇棠也不知自己何時醒的,只是醒來時,外面天色將暗未暗。
手被人攥著,她順著望過去,郁殊正坐在床榻旁,雙眸閉著,已經睡了過去。
他眼下一片青黑,卻仍有著頹然的美感,微揚的眼角,未睜開有幾分乖巧,可一旦睜開,便是光華畢現。
蘇棠望了他一會兒,小心將手抽了出來,又輕輕下了榻。
想來他也累了,竟然沒有驚醒,以往細微的動靜他都會立即醒來。
蘇棠走了出去,門外守著的巧慧滿眼驚訝:「蘇……」
「噓。」蘇棠忙攔下她,而後小聲詢問,「我睡了多久?」
巧慧忙應:「太醫說,蘇姑娘費了心神又染了風寒,身子還發熱,睡了足有兩日一夜。」
兩日一夜。
蘇棠點點頭,難怪自己此刻甚是精神。
「這兩日,都是王爺不眠不休的照顧蘇姑娘,」巧慧又道,「餵藥,拭身,更衣……」
蘇棠一怔,耳根微熱,也難怪……郁殊看著疲憊。
「讓他休息會兒吧。」蘇棠輕道。
躺了兩日一夜,她也想到處走走了。
從回京後,來王府的次數少得可憐,莫名便想去自己以往的院落看看了。
走走停停去了後院,一路無人上前阻攔。
蘇棠沒想到,這院落如此長時日未來,竟然絲毫沒變,一磚一瓦,一草一木都是以往的模樣,屋內更是維持著往日的擺設,只是空蕩蕩的。
以往,便是在那個軟榻上,郁殊總是時不時靠在她膝蓋上,輕撫著她的眉眼。
蘇棠不覺笑了下,那些過往如今想來,竟也沒感覺了。
只是她唇角的笑,在走進裡間時頓住了。
裡面和以往如出一轍,可是卻又不一樣。
比如,多了兩個牌位。
如供奉著一對夫妻一般。
一個寫著她的名字,一個卻是空的。
高衛曾說過的話響在耳邊:「後院裡,還留有蘇姑娘的牌位,屬下斗膽曾去看過,那牌位旁,還有一個空牌位,想來是王爺留給自個兒的吧。」
蘇棠緩步走上前,輕撫了下自己的名字,又轉頭看向那個空牌位。
心中莫名的酸澀。
身後一陣倉皇的腳步聲,郁殊仍穿著前日的衣裳出現在門口,臉色蒼白全無血色,眉間的驚惶在看見她時,方才舒展了些,卻又在看到牌位時僵住。
許久,他默默上前,將牌位倒扣在桌上,清咳一聲:「我那時以為……」
以為什麼,他說不出口。
「嗯。」蘇棠輕應一聲,下刻突然抬頭看著他,「成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