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秦成也忙起身:「大人。」
陸子洵頷首:「嗯。」話落便欲離去,腳步卻又頓住,微微蹙眉,「什麼味道?」
熟悉的絲絲縷縷的香氣。
秦成忙道:「月牙餛飩,張奇給屬下買回來的。」
「是,」張奇附和,「是城郊一個姑娘賣的,味道不錯,我便念著秦總管還未曾用晚食……」聲音越發的低。
陸子洵神色恍惚了下,看著燭火下的那碗餛飩,沉吟不語。
秦成見他靜默,試探開口:「大人嘗嘗?」
此話實屬玩笑。
眾人皆知,陸侍郎陸大人雖和煦,但卻不近人,與人同桌共食,神色都會僵上幾分。
可眼下,陸子洵卻在靜默良久後點了點頭:「好。」
秦成大驚。
張奇忙送上一副嶄新的竹箸。
陸子洵只吃了一口,便將竹箸放了下來。
張奇道:「大人?」
陸子洵眸中似有風雲翻湧,片刻卻已雲淡風輕,他抬眸:「你方才說,城郊?」
作者有話要說:李大哥去賣肉去了。
(真的肉!超好吃的肉!)
今天是陸侍郎當值!
第10章
阿郁的身子恢復的越發不錯了。
前段時日,他還只能勉強在床榻坐一會兒,這段時日,已經可以用左臂自己吃粥端藥了。
蘇棠又請永仁堂的老大夫瞧了瞧,老大夫也驚了好一會兒,直說阿郁命大,竟能恢復的如此之好。只是腿骨傷的太過嚴重,傷筋動骨一百日,只怕還得等等。
蘇棠總算放下心來。
只是……她微微蹙眉,阿郁的個頭,竄的極快。
她猶記得當初將他從亂葬崗背回來的時候,他還不過是個十歲的瘦弱少年,約莫也就到她胸前,小小的一團伏在她的背上,臉色青白。
可今晨,她起榻後如常去裡屋送藥,正看見阿郁無視自己斷掉的腿骨,強撐著身子、忍著劇痛站在床榻邊,試探著腿腳。
她匆忙上前,將他扶到床上做好,也是扶他時發覺,他竟已和她個頭差不多高了。
當初只能勉強圈住她手腕的少年的手,如今竟能比她的長上一截,手背蒼白,骨節分明。
還有他的眉眼,也如沖泡開來的茶花,眸光流轉之間,總帶著一絲不屬於他這個年齡的妖嬈陰冷。
少年總成長的這般快嗎?
「老闆娘,一碗餛飩!」食客的聲音打斷了蘇棠的思緒。
蘇棠陡然回神,忙應了一聲,手腳利落的將提早包好的餛飩下了鍋,滾滾熱氣翻湧,與周圍的寒風相撞,在長睫上凝了細小的水珠。
她的餛飩攤,也逐漸有了更多的食客——出入京城的趕路人、周圍做工的農家漢,還有裁縫鋪的繡娘。
只是如今已近傍晚,她本以為再無來客,便愣在一旁出了會兒神,未曾想又來一人。
利落的將餛飩盛碗,端放在食客跟前。
「香,」食客嘆一聲,看了眼蘇棠,「不枉我在五條街外專程過來吃一口熱的。」
「過獎了。」蘇棠彎眸笑了笑,雙眼眯成了月牙。
「這可不是過獎,」食客邊吃邊道,「那邊倒是有一家,可滿口一咬儘是荇菜,倒是老闆娘你這兒,麵皮滑爽,肉也香的緊。」
蘇棠依舊眯眼笑著,再不言語。
畢竟同行是冤家。
「不過話說回來,今冬嚴寒,局勢又不好,米肉都漲了不少,老闆娘到底實誠,」食客倒是個閒不下來的,「便說這肉,如今都二錢銀子了,老闆娘竟還……」
蘇棠的笑收了些。
二錢銀子?
可李大哥說……一錢。
蘇棠蹙眉,她不笨,稍微一想便清楚了,轉念又想到阿婆說的「阿生啊,人實誠的緊」。
可這未免……太過實誠了。
……
陸子洵站在街角,怔怔看著不遠處的女子。
他今日在書房待了一整日,可災民名冊看不進,卷宗沒有心思閱,獨有昨夜的那碗餛飩,一遍遍的折磨著他的心思。
她曾經坐在他身側,在燭火下,雙手捧著臉頰,看著他一口一口吃著餛飩,眼底儘是邀功的神采:「餛飩里要放些醋,更鮮啊。」
昨晚的餛飩,有著淡淡的醋香。
他自問無愧百姓,可終究……愧對了一個女子。
本該一早前來,卻又莫名不敢。
他命手底下的人搜尋蘇棠的下落,手下也曾找到三兩相似的,可每次均失望而歸。
而今的害怕,卻不知是怕再次錯認,可是……不再錯認。
終究在傍晚時分,再難忍耐,孤身一人走出府去。
看看吧,若不是她,便放下提起的心思,若是她……便給她一筆銀錢,讓她可以不必吃苦,餘生足以高枕無憂。
他也只能做到如此了。
畢竟他們之間沒有情愛,他給不起她一樁姻親。
可當真的走到市集街口,他卻不敢前行了,只愣愣站在原處,身披寒風,青衣翻飛。
真的是她。
雖然再不是以往的錦羅綢緞,只穿著件深胭脂色的粗麻衣裳,雖然發間再無金釵步搖,滿頭青絲也僅以一根同色髮帶綰起,可那嬌媚的容色,以及笑時彎如月牙的眉眼……
除了她,還有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