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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殊眸驟然緊縮,片刻後輕描淡寫將令牌收於袖中:「什麼蘇姑娘?她只說要來蘇府看看,又沒說今日來看。這般不著調的事兒也報?拖下去斬了吧。」
話落,人朝蘇府走去。
高衛大驚,忙朝拖人的侍衛搖了搖頭,跟上郁殊腳步。
可走進蘇府大門,郁殊便停了下來,看著已沒有火舌的濃煙,神色平靜,不知在想些什麼。
高衛上前,聲音極輕:「王爺可要前去察看一番?」
「看什麼?那番鬼話你也信?」郁殊側眸睨了他一眼,「她什麼事兒沒經歷過,何曾這般想不開?」
說到此,郁殊的聲音僵了一下,良久又開口,嗓音沙啞:「派個仵作過來將屍體驗完,隨便找個地兒埋了就是了。」
他轉身,便要疾步走出蘇府大門。
秋風襲來,捲來陣陣酒氣。
郁殊的腳步驀地頓住,那酒氣很是難聞。揮之不去的鑽入他的口鼻,沖向他的雙眸,直攪的他全身如落入一個裝滿匕首的箱子,動一下便被刺的血肉模糊。
高衛不解:「王爺……」
只是話未說完,郁殊突然佝僂著腰身乾嘔起來,嘔的撕心裂肺。雙眸如充血一般赤紅,喉嚨里如被刀片划過一般,嘶啞難聽。
嘔到後來,喉嚨一陣腥甜,一縷血線順著唇角滑落下來。
高衛大驚:「屬下去找太醫。」
「不用。」郁殊仍彎著腰身,嗓音沙啞不似人聲,長久後,他徐徐直起身子,面色仍平靜,只有雙眼裡如蒙著一層血,「本王無事。」
高衛仍滿眼憂色。
郁殊卻只以死白的食指指尖抹了下唇角的血,看著指尖的血滴,而後走出大門,上了馬車。
「王爺去哪兒?」高衛忙問。
郁殊看了眼天色:「城郊那處小院。」
他想,他定要親自問罪,竟輕易丟了他的令牌。
可當馬車停在院落門口時,門卻上了鎖。
郁殊看著那把鎖片刻,躍身過了牆頭。
如今已入秋,那棵老槐樹的枯葉落了滿院,滿目蕭索,卻無人清掃。
他記得那個女子每日晨都要掃院子的。
強推開屋門,裡面亦空落落的,桌椅板凳錯落有致的放著,鍋碗瓢盆上蓋了一層乾淨的素白麻布,除此之外,再無任何人在此過活的跡象。
蘇棠不在。
這裡的一切都消失了,如同從未有人在此處待過一般。
除了……裡屋那張床榻——他曾在此養傷的床榻上,放著一件摺疊整齊的茶白色的衣裳。
郁殊安靜走上前,輕輕撫摸那件衣裳,這是過年時,她送給他的。
連帶走都不屑。
靜默片刻,郁殊緩緩躺在床榻上,背對著門口,蜷縮著身子,手中攥著那件衣裳,一動未動。
傍晚時,她才會回來,到時再追究令牌的事也來得及。
可是到了傍晚、夜幕降臨、直至已入夜……
房中仍一片死寂。
連個質詢他「為何在這兒」的聲音都沒有。
天色漆黑,無星無月。
郁殊仍蜷縮在床榻上。
身後一陣細微的動靜。
郁殊睫毛輕顫了下。
「王爺,」高衛的聲音極輕,小心翼翼,「仵作已經驗完了。」
「……」郁殊只余靜默。
「屍首已被燒的不成樣子,但……是具女屍,約莫雙十年華,因被著火的濃煙窒息而亡,」高衛的聲音沉沉,「蘇府被封,常人難入。京尹府的人說,昨日深夜有人持王爺的令牌前往,連夜撤了封條……」
「蘇府從昨夜至大火燃起,只有蘇姑娘一人進去過。」
郁殊仍蜷在床榻,背對著外側,沉默不語。
「王爺之前所說……」高衛梗了下,勉強平靜道,「屍首已被拉到城郊的上固林處理了。」
郁殊依舊沒動彈,只靜靜攥著那件茶白衣裳,長久過後方才應了聲:「嗯。」
他坐起身,仍拿著那件衣裳,起身朝外走去。
「王爺去哪兒?」高衛忙道。
郁殊只平靜道:「回王府。」
馬車踏上歸程。
卻在將要行入城中時,轎簾被人掀開,削鐵如泥的袖刀斬斷韁繩,夜色里一襲黑影飛身上馬,騎著便朝相反方向而去。
馬車掀翻,高衛忙亂躲在一旁,神色定定看著一人一馬的背影。
那是上固林的方向。
王爺終究還是去了。
上固林,一堆燃燒著的火,一片跪在地上的人。
郁殊站在那堆火前,偶爾夜風將火吹到一旁,方能看見那具已不成樣子的屍首。
死在火中,終在火中,而今,也消失在火中。
郁殊不覺朝前走了兩步,火偶爾飄向他,灼熱又莫名的舒適,誘惑著他不斷朝前走。
火舌沾到了他翻飛的衣擺。
「王爺!」身後,一人聲音惶恐。
郁殊卻如未聞。
「王爺,」高衛驚的變了聲,「蘇姑娘定也希望您好好活著!」
郁殊腳步頓住。
昨夜,她說「王爺應當多注意一下身子。」
她吻了他。
她還說「王爺不要忘了我啊」。
都是算計好的。
她要他活著記住她。
是報復吧。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