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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棠斂眸再不分他半抹目光。
沈辭接著道:「你極妙地避開了我鍾愛的那兩樣!」
蘇棠凝滯半晌,看了眼前路,被眼前人擋的嚴嚴實實,目光最終落在他手中珠釵上,突然淡淡開口:「不知這位公子可知,如今一輛上好的馬車,須得多少銀錢?」
「嗯?」沈辭挑眉,雖不解,仍應道,「若是上好的河曲馬,再加上好木所造的馬車,少說也要百兩。」
蘇棠頷首,復又道:「看公子身穿錦羅綢緞,便是對奇珍異寶甚是熟識。那公子是否知曉,您手中這根珠釵多少銀錢?」
沈辭睨了眼紅玉釵道:「約莫五千兩。」
「那日公子市集行快馬,且不論律法不容。只算馬車百兩,再捨去公子與美人受驚的銀錢,」蘇棠抬眼看著他,「公子是否仍需返還我四千兩?」
「……」沈辭僵滯片刻,望了眼手中珠釵,而後緩緩側過身子,讓出了道。
蘇棠福了福身,算作行禮,越過他朝前方走去。
宮燈仍在遠處長明,映出一派歌舞昇平。
可她只看著,便覺得與之格格不入。
蘇棠轉身,便要走入宮牆轉角一片黑暗裡。
卻在望見不遠處那座臨池水榭中的一雙人時,住了腳步。
長信燈暈黃色的光火,映著那一對朱衣璧影,好生般配。
……
偶有夜風吹來,水榭上懸著的長信燈便會微微晃動,搖曳了滿亭的燈光。
秦若依安靜起身,纖細的素手一隻合著壺蓋,一隻執著壺柄,倒了一杯淺酒:「方才在宴上便見你滴水未沾,這酒是藩國進貢的,甜爽的緊,不怎麼醉人,你也嘗嘗。」
郁殊一手摩挲著酒杯,目光卻落在她袖口以金線繡著的雲煙紋上。
他的袖口也有一朵。
白日裡瞧著華貴,到了夜晚,映著夜色,金光/氣兒少了,竟添了幾分幽然,真如天上浮雲。
秦若依順著他的目光望了一眼:「想問我這身衣裳?」
郁殊斂神,半晌垂眸低笑一聲:「不用了。我會親自去問那隻一心想著當紅娘的雀兒。」
秦若依笑意一僵,臉色白了白。
「太后若無事,這個時辰,你當回韶心殿了。」郁殊晃著手中杯盞,看著酒面輕輕搖曳,嗓音如常。
秦若依一滯:「往日之事,你怨我禁我,也是應當。可是阿殊,今日我確有事找你……」
郁殊抬眸,終於望向她。
卻不覺看著那雙眉眼,恍惚中仿佛看到了宮宴上,蘇棠對他偏首一笑說「王爺,真般配」的樣子。
酒杯一抖,灑出來幾滴酒。
「阿殊?」秦若依卷睫微抬,看著他。
郁殊斂去多餘情緒:「何事?」
秦若依輕咬唇角,最終朝水榭外看了一眼,輕輕抬手。
不多時,宮人抱著那隻淺黎色的貓兒走了進來,放入她懷裡,貓兒任她抱著,圓眸卻直直看著郁殊,突然「喵」的一聲叫了起來。
郁殊凝眉,朝那貓兒睨了一眼。
貓兒的叫聲倏地停止,朝秦若依懷中瑟縮了下。
「那日的貓兒,我讓人尋回來了,」秦若依睫毛輕顫,在眼瞼映出細密的陰影,心跟著高高提起,「這段日子,它一直在韶心殿養著。」
「嗯。」郁殊應了一聲,「不過一隻野東西罷了。」
「以往是野東西,可如今不是了。」秦若依抬頭仔細看著他,頭上的步搖晃動著。
郁殊的目光卻越過她,朝著那步搖望去,上面的紅珠格外耀目,與他頭上的一般。
「阿殊,我在韶心殿待了太久了,」秦若依一手輕撫著貓兒,聲音極輕,「宮裡頭,處處都是孤寂,我便時常會想到當初在那破廟的日子……」
郁殊神色難明,拿著酒杯的手隨意敲著杯壁,一言不發。
「阿殊,你只因當初我給你的那兩個饅頭,便護我、聽我牢騷,我豈會忘記?」秦若依笑了下,「那時,你受了傷吃了苦也從不吭聲,我便知道,哪怕你是個乞兒,同其他低劣的乞兒卻是不同的,你性子隱忍、器宇不凡,將來總能成一番大器。」
郁殊敲著杯壁的手一頓。
「可我沒有法子,阿殊。我自小有婚約在身,可後來那家落敗,秦家為擇清干係,我只有入宮,成為人上人,才能不被人瞧不起,」秦若依轉頭看了眼他,耳根微熱,「我如今才知,那兩年的情誼,我到底是舍不下的……」
她將貓兒溫柔抱起:「所以,我將貓兒尋回來了。」
郁殊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看向秦若依:「原來,才兩年。」他低語。
才兩年而已。
蘇棠在府中三年,又護將死的他半年,他為何無所覺呢?
秦若依一怔:「阿殊……」
郁殊將杯盞放在玉石桌面上。
他終於知道為何在見過他狼狽模樣的秦若依跟前,他都能維持著偽善的模樣了。
只因哪怕她見過他如喪家犬的乞兒模樣,她仍舊卻說他「性子隱忍,器宇不凡」。
這兩個同他全然不搭的詞。
他裝的她都信了。
「阿姐,」郁殊抬眸,倏地歪頭一笑,眸光瀲灩:「你知道,當初欺負我的那兩個乞兒,如何了嗎?」
秦若依一怔,眼前人分明只是笑了下,卻仿佛平白換了個人,好一會兒她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