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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壽坐在那兒,鬚髮已經花白,散亂在身後,本一貫精明的雙眼此刻儘是頹喪,見到她來才終於有了點亮光,腳步倉皇朝她沖了過來。
「怎麼樣?若依,你怎的將面紗摘了?郁殊如何說的?是不是答應你了?」
秦若依臉色一白,許久搖了搖頭:「他沒答應。」
「什麼?」秦壽臉色一變,「是不是……你就這幅模樣去求的他,你將面紗戴上,他怎會不應你……」
秦若依看著眼前這個自己本該稱作父親的人,心比身子還要冰涼。
她的自尊,在那夜被毀容時,被毀了一次;在今日看清阿殊眼底的不耐時,再次被毀。
而她的父親,卻仍要她繼續以色求人。
她不想去了,她寧願郁殊看著她的目光是無視、不耐,也不願是……如見到污穢之物一般的厭惡。
「爹,你認罪吧,」秦若依呢喃,「我不會再去……」
「啪」,清脆的巴掌聲響。
秦若依身子嬌弱倒向一旁,臉頰一片紅腫,火辣辣的疼。
「你是太后,為著天家尊嚴也不會要你的命,你倒是擇乾淨了,反過頭來要你爹、秦家上上下下的命?你別忘了,當初不是你爹,便是給你九條命你也入不了宮!」秦壽恨恨瞪著她,「他郁殊以往還不是像條狗一般等著乞憐?你把你臉上的疤遮住,再去求求他……」
「爹!」秦若依打斷了她,神色怔愣,良久緩緩轉身,一步一步朝府外走去。
郁殊不會答應她的。
她早猜到了。
甚至,比郁殊還要早。
當年她得知攝政王府後院養著一個女子時,便知了。
郁殊受傷,找的不是她,而是找那個叫蘇棠的女人療傷。
她召見他時,曾提過一個要求:讓蘇棠入宮來。
她不想讓他的身邊,有別的任何女人。
他一貫肆意隨性,無傷大雅的事從不會駁斥她,獨獨那次,沒有同意。
早該知道的。
沒再繼續待在秦府,秦若依連夜回了皇宮。
誠如秦壽所說,她是太后,為了天家尊嚴,她不會死,她只會在死寂的宮裡熬了近十年後,再孤零零一人,繼續熬更多的十年。
小皇帝親自到宮門口迎接的她,以往總含著生氣與陰鷙的眸,此刻都灰敗下來,他看著她失魂落魄的從轎攆下來,眼底儘是黑漆漆的失望與嘲諷。
連行禮都未曾,沈尋直接甩袖回了養心殿。
秦若依站在巍峨的宮門口,只覺那宮門如一隻野獸,張著血盆大口,將人不吐骨頭的吞吃下去。
她卻只能一步一步的走進去。
韶心殿只剩下兩個隨侍的宮女,端著茶走了上來:「娘娘,您喝茶。」
秦若依垂眸,看著那個精緻的杯盞。
郁殊說過:茶盞並非花瓷贗品,而是更為精貴的琺瑯彩瓷。
「娘娘?」宮女小心翼翼道。
秦若依猛地伸手抓過茶杯,用力朝地上砸去,滿地的碎片。
滾燙的茶水澆在手上,一陣灼痛。
宮女跪在地上瑟瑟發抖:「娘娘饒命。」
秦若依卻看也沒看,良久輕輕坐在闊椅上,她想到當初在那間破廟中,她說要嫁人了,他看著她問:你想嫁嗎?
許久,秦若依低低呢喃:「我不想嫁,可你那時……怎麼就是個乞兒呢?」
……
郁殊去京畿安頓五千鐵騎了,權勢更迭,總是忙碌的。
蘇棠回京也有幾日,這日閒來無事,便想著去餛飩鋪子瞧瞧。
聽聞錦雲再沒回王府,一直守著那個鋪子,還招了個小夥計,生意很是不錯。
只是,當蘇棠真的來到餛飩鋪子時,卻沒敢認。
之前沈辭送的牌匾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塊紫檀木的牌匾,上方的字跡她很是熟悉,和昨個兒某人在她那間小屋的八仙桌上批摺子時,寫的字跡一模一樣。
「姑娘?」門口,女子的聲音儘是驚喜。
蘇棠循聲看去,穿著一身藕色紋裙的錦雲站在那兒,臉色比起一年前的蠟黃,好了太多,雙眼欣喜的看著她。
「錦雲。」蘇棠不由眉眼微彎,笑著應道。
「您……」錦雲仍有些不可思議,「您總算回來了……」說著朝她跟前走,下刻卻又想到什麼,突然便要跪下。
「你這是做什麼!」蘇棠忙攔住她。
「姑娘待我好,我卻是那樣對姑娘,姑娘還將這間鋪子留給我……」錦雲不由眼眶一紅,「是我對不起姑娘。」
蘇棠頓了下,許久才道:「冤有頭債有主,我便是怪也該怪郁殊。」
錦雲哪敢違逆那個男人?
錦雲見蘇棠果真再未在意,才終於直起身子:「阿婆可曾將地契還給姑娘?」
「嗯。」蘇棠點點頭,「我當初離開本就將鋪子給你,你……」
「我……我受之有愧,」錦雲不好意思的笑笑,下刻又想到什麼,「外面天寒,姑娘快進來,小七,出來見老闆娘。」
蘇棠看著裡面的桌椅,如以往如出一轍,心底一暖,反問道:「小七?」
「是我請的一個小夥計,」錦雲忙解釋道,「本是個小乞兒,被人在街上追打,我見他可憐便將他帶了回來。雖人小,但手腳利落的緊,學東西還快。」
正說著,一個穿著黛藍色麻布衣裳的少年跑了出來,人很瘦小,但手腳的確利落,面黃肌瘦,一雙眼睛卻大大的,瞧著便機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