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頁
他卻始終面無表情朝那裡走去。
那個酒館裡,除了漫天的酒氣,還泛著熟悉的馨香。
他最終站定在酒館前,藏在寬袖下的指尖不自覺顫抖著,如在惶恐些什麼。
推門而入。
濃郁的馨香與酒氣傳來。
心口一陣陣酸澀與乾嘔。
「客官要打酒?」櫃檯後,一個面容白淨清秀的男子渾身泛著酒氣,對他笑著。
郁殊未曾理會,只轉身環視四周,目光定定落在酒架旁那個正收拾酒罈的女子背影上。
她穿著一襲紅衣,臉上裹著紅紗,正在利落的忙碌。
「客官?」易齊揚聲道。
郁殊已走到那女子身後,舉手投足間,那股馨香越發明顯,他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卻只覺如鯁在喉,好一會兒才擠出一個字:「蘇……」
聲音嘶啞難聽。
女子被驚嚇到,匆忙回首,後退半步,滿眼驚惶看著眼前風華無兩的男子。
眼睛不像。
郁殊靜靜想,卻還是走上前去,抬手落在她面上的紅紗上,而後用力一扯。
陌生的眉目,陌生的女子,眼裡還夾雜著陌生的惶恐。
不是她。
郁殊皺眉,如被頃刻抽出了最後一線生機,整個人都萎靡下來。
「這位客官,您沒事吧?」易齊朝他走了過來,一同襲來的,還有陣陣酒氣。
郁殊終於再難忍受,轉身近乎狼狽的跑到門口乾嘔起來,喉嚨一陣血腥味,撕扯般的疼痛。
「公子?」女子陌生的聲音傳來。
郁殊面無表情直起身,雙目因著方才的乾嘔變得血紅,一言未發走了出去。
逆著人群,一步一步朝大漠走著。
「喂!」那個穿著紅衣、周身盈滿光霧的「女子」又出現了,站在他前方不遠處的人群之中,笑望著他,「你方才是不是把旁人當成我了?」聲音帶著清泠的回聲。
郁殊歪了歪頭,看著那光影,也笑了出來:「是。」他輕道。
「女子」對他擰了擰眉:「你還對旁人動手動腳了,是不是?」
郁殊仍舊笑道:「是,」他一步步朝她走去,看著她隨著他的接近而後退著,離他越來越遠,「所以,你走過來,親自把我的手砍下來,這樣,我就再不能對別人動手動腳了。」
「女子」瞪著他,剛要說些什麼,餘光卻突然落在他身後,雙眸圓睜,而後頃刻消失在熙攘市集中。
郁殊皺眉,剛要追上前。
「王爺!」高衛的聲音傳來,帶著驚惶,氣喘吁吁。
今日一早察覺到王爺不見,在軍營遍尋不著後,碰到了左將軍的幼弟,詢問之下這才追到固永鎮來。
郁殊聞聲,腳步倏地釘在原處,此刻方才察覺,周圍無數百姓如看怪物一般看著他,眼底是明晃晃的驚懼,遠遠的繞開了他的身邊。
「王爺,該回了,」高衛上前,輕嘆一聲,而後伸手將手裡的髮帶遞上前去,「您的髮帶掉了。」
郁殊垂眸,原來不知何時,髮帶竟鬆了,滿頭長髮散亂在身後。
他伸手將髮帶接了過來,下刻腳步卻驀地僵住。
方才在酒館中的那個紅衣女子,頭上戴的是一根海棠花狀的木簪,他只在一人頭上看到過。
蘇棠。
「王爺?」高衛不解。
郁殊突然轉身,大步流星朝酒館而去,不複方才的死氣沉沉,反添……冷厲怒火。
……
蓉妹將衣裳摺疊好,遞給蘇棠。
蘇棠親自將酒打滿,滿眼感激的推拒了蓉妹的銀錢。
「你幫了我大忙,我怎麼好意思收你的銀錢呢!」她笑了笑,又從櫃檯前拿出一小壺酒,「這是我新進的,讓你阿爹嘗嘗,若好喝,我下次便多進些。」
蓉妹不好意思的低頭笑了下:「我也沒幫老闆娘什麼忙。」
「蓉妹,她要你拿著你便拿著,她可不常這般大方?」一旁,易齊輕哼一聲,目光落在櫃檯前的另一小壺酒上,不覺垂涎,「這是你新進的酒?」
蘇棠睨他一眼:「不用看了,它同你無緣。」
易齊癟癟嘴,不舍的收回目光。
蓉妹看著二人一來一去,不覺笑開:「那老闆娘、易掌柜,我先走啦,回去的晚了,阿爹怕是要等急了。」
蘇棠忙頷首:「好。」
餘光卻望見易齊正探手朝酒壺而去,她面不改色一巴掌拍在他的手背上。
易齊疼的高呼一聲,轉頭委屈地瞪著她:「蘇棠,你當真是女子?」
蘇棠笑:「白日喝酒,你倒是雅興啊?」
蓉妹瞧著二人這日復一日的戲碼,提著酒抿唇一笑,轉身走出門去。
卻在踏出門檻,看見門外站著的緋色人影時,笑容一僵。
——這般絕色的人,見過一面,便再難忘了,更何況,方才他便出現在酒館裡,還扯去了她的紅紗。
只是,他的臉色更蒼白了,卻並非方才那種死氣沉沉的蒼白,而是……泛著怒氣,卻又強行壓抑著的厲白。
如沙暴將來前的詭譎平靜,讓人滿心驚懼。
蓉妹不覺作聲:「公……」
話未說完,郁殊修長的食指在唇上一豎:「噓。」
聲音溫柔,眼中卻寫滿了嗜血。
蓉妹嚇得手中酒罈抖了下,張了張口再不敢多言,終究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