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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後來,她帶回了「少年」阿郁,最初的確只想報恩的,然而他的那句「家」,卻也真的打動了她。
可原來他不過是像看笑話一樣的戲耍她而已,轉身便能拋在身後,拿銀錢打發。
蘇棠昏昏沉沉著,明明熱的臉頰灼紅,手卻凍的細細顫抖,口乾舌燥。
有一瞬,她竟覺得自己便這樣去了。
若真的如此,見到爹,他也不會生她的氣了——她想好好活著的,可卻沒有力氣啊。
不知昏睡了多久,蘇棠突然覺得自己額頭一隻溫涼的手輕輕撫了一下。
「幸好不算燙了……」
蘇棠朝那隻手蹭了蹭,溫涼的手心貼在她的額頭,很舒適。
手的主人頓了頓,好一會兒低低喚:「棠丫頭?」
蘇棠意識清醒了些,勉強睜開雙眼,只看見阿婆正站在床邊,眸中掩蓋不住的擔憂。
她怔了下。
「你可算醒了!」阿婆驚喜道,「整整昏睡了四五日,藥都是強灌進去的。」
「……阿婆。」蘇棠作聲,此刻才發覺聲音竟如吞了粗糲一般嘶啞。
阿婆順勢端過床邊的熱水,舀了一勺吹了吹湊到她唇邊:「醒了便好,虛驚一場,你可不知,那大夫說,不是你病去不了,是你不願醒過來,可嚇壞咱們了。」
喝過水後,蘇棠喉嚨潤了些:「咱們?」
阿婆抬手指了指隔壁:「最先察覺你生病的,可不是我,」她促狹笑了下,「而是隔壁的阿生啊。阿生素來沉穩,你可是沒瞧見,找我前來照看你時,腳步都慌了,臉也白了……」
蘇棠愣了下,著實想像不到一貫沉穩的李大哥慌亂的模樣。
「上次為你倆說親,阿生還說沒有成親的打算,你也百般推脫,而今……」說到此,阿婆將喝完的水放在桌上,「棠丫頭,你告訴阿婆,你倆何時……」
蘇棠無奈:「阿婆,李大哥人好,你不也是知道的?」
阿婆反問:「那怎得不見他也對我這般好?還有那五方街的孫丫頭也曾托我說給阿生呢,結果面都沒得見著……」
蘇棠怔,想到李大哥沉穩卻進退有度的模樣,那夜雨夜,他在街巷口等著,還有阿婆說他慌亂臉白……
心底陡然一陣驚慌。
「你醒來一事,阿生還不知呢,」阿婆突然想到什麼,站起身,「我去知會他一聲。」
「不用,阿婆,」蘇棠忙道,「李大哥這會兒大抵在市集……」
阿婆擺擺手:「無礙,不麻煩。」話落,人已走了出去。
蘇棠躺回床榻,她不止怕麻煩阿婆,還有……怕麻煩李大哥。
頭頂房梁橫亘,她安靜望著,方才喝了熱水,又蓋著被子,後背生了一層薄汗,神志卻完完全全的清醒了。
夢裡的場景一一浮現,就像將前塵舊事又走了一遭。
既然死不了,那就好好地活。
將該忘的忘了,該舍的舍了。
何必去當個低劣的贗品?不若當個完完整整的人。
院落里,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蘇棠撐起身子朝門口望去:「李大哥?」她驚訝看著出現的人影。
本以為會傍晚或午時休息時才能見著,未曾想他回來的這般快。
「嗯,」李阿生低應了聲,「醒了?」
「本就沒有什麼大礙。」蘇棠眯眼笑了下,「早便無事了,李大哥若忙的話……」
「不用這麼笑。」李阿生i打斷了她。
蘇棠聲音戛然而止,好一會兒才道:「什麼?」
李阿生也怔住,方才看著她的笑,只覺得令人心酸,可這話卻說不明道不出。
他還記著四日前,走到街口時,並未看見她的身影,心中莫名不安,匆忙折返回來才察覺,她仍穿著昨日的濕衣裳,臉色蒼白近乎透明。
她昏睡著,什麼都不知,只是躺在那兒安安靜靜的流淚。
像是把清醒時候流不出的淚z,一併流光一般。
他去找了阿婆,阿婆為她換了衣裳,找了大夫,開了藥方。
可是後來,大夫說,她的熱退了,是她自個兒不願醒。
她就像固執的沉浸在夢境中的不歸客,一條路走到黑。
所幸,如今醒了過來。
「無事。」最終,李阿生緩聲道。
蘇棠抿了抿唇:「李大哥……」
話未說完,再被打斷。
「……阿生,你回來的這般快作甚。」門外,阿婆的聲音響起,呼吸有些急促,「我這把老骨頭一來一去,可折騰累了。」
李阿生一怔,旋即飛快看了蘇棠一眼,轉眸望向一旁。
蘇棠也朝門口望去,阿婆正走了進來,迎上二人的目光,頓了下而後笑開:「我說呢……」話至一半又住了口,仍揶揄笑著,「方才回來時,我聽聞明個兒十五無宵禁,城中遙河那邊有花燈可看,剛巧棠丫頭大病初癒,去散散心也好,不過夜色深,一個女子怕是不安全,讓阿生跟著你去。」
「不用了,」蘇棠飛快擺手道,「我沒什麼心可散,再者道,李大哥白日忙碌,再耽擱晚上的功夫恐有不便……」
李阿生目光從她的手上一掃而過,擺的這般快,回絕的也如此迅速。
見一貫堅定回絕的李阿生,這次竟靜默不言,阿婆眼睛一亮,未等蘇棠說完一拍手:「那便就這樣說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