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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張了張嘴,出口卻是一句硬邦邦的:「不疼。」
蘇棠終於抬眸,看著郁殊,張了張嘴,輕聲道:「阿郁?」
方才那個將她溫柔護在懷裡的,不可能是那個不好惹的郁殊。
郁殊神情僵住,容色如死人一般蒼白,墨發披散在身後,眼尾微揚,而後逐漸暈染出一抹赤紅,是那張臉上唯一的顏色,綺麗而艷絕。
她喚的是,阿郁。
她希望是「他」救了她。
那瞬,郁殊只覺心口如被倒了一杯毒酒一般,灼燒的劇痛,正「嗞嗞」地腐蝕著心頭肉,不斷泛著白煙。
痛的他腰背都忍不住佝僂下來。
良久,他容色木然的繞過了她,走上樓梯,進了客房。
客房門關上,外面的一切也都被隔絕在外。
郁殊坐在桌旁,手臂上的血順著往下流淌著,流到指尖,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寂靜無聲。
不知多久,郁殊緊閉雙眸。
那場火災後,他一直能感受到,身子裡住著另外一個人,那個人是他,卻也不是他。
「他」只會在深夜,在王府後院蘇棠的房中出現。
後來,來到大漠,卻不同了。
「他」不斷的冒出來,掙扎著想要爭奪這具身子。
可「他」終究太過弱小,只能夜晚出現。
而他,仍是這具身子的主人。
所以每日醒來的只會是他。
在此刻,郁殊仍能感覺到另一個「他」的存在。
她想要的那個「他」。
第一次,郁殊停下了自己的思緒,安靜蜷縮在意識的角落。
如果這是她想要的……
……
黃昏剛過,風沙漸起,天色還未曾昏暗。
「蘇棠,你還說我終會因不積口德而死,今日卻這般護著我,」易齊扯著鼻青臉腫的臉「猖狂」笑道,「你分明喜歡極了我吧!」
蘇棠手不經意拍向他的傷。
易齊哀嚎一聲,倒是中氣十足。
蘇棠起身走了出去,卻怔怔站在門口,看著另一側緊閉的客房房門。
地上,有幾滴暗色的血珠,濺起小小的血花。
蘇棠只覺得眼睛被那幾滴血花灼的微痛,眨了眨眼,心底隱隱低嘆一聲,便要朝那邊走去。
「吱」的一聲,客房門打開,一人走了出來。
雪白的裡衣,高束的長髮,蒼白的容色上嵌著艷麗的眉眼,只是手臂被血染紅,正安靜望著她,而後笑了出來:
「棠棠。」
第55章
固永鎮被一片暈黃籠罩,天色未晚。
酒館客房。
蘇棠點了蠟燭放在桌上,看著仍站在門口的郁殊:「我給你上藥。」
郁殊斂在長睫下的眸晃動了下,怔怔望著她:「棠棠?」
蘇棠又道:「你不願?」
郁殊忙朝前走了兩步,坐在桌旁,緩緩將手臂抬了起來,雪白的裡衣被血染得通紅。
蘇棠將他的袖口挽上去,卻在看到他手背蜿蜒到手肘的如蜈蚣般的傷疤時頓住,這疤,是在京城那個破落院落時留下的,也是她上的藥。
那時,他還是少年模樣,她也以為他只是阿郁。
「為何不穿外裳?」蘇棠低頭,透著燭光,擦拭著傷口四周的血跡,隨意問道。
郁殊頓了頓,嗓音有些沙啞:「穿上,又要被血染髒了,沒有旁的衣裳。」
蘇棠擦拭血跡的手一僵,很快恢復如常,抿了抿唇再未言語,只是拿過藥膏,將其小心翼翼塗抹到傷口上。
幸而次旦後首被砸了一下,力道不大,郁殊手臂上的傷不算太深。
直到上完藥,蘇棠將瓷瓶放在一旁,便要擦拭指間殘留的藥膏,卻被打斷了。
郁殊低垂著長睫,臉色微白,聲音極輕:「疼……」
「什麼?」蘇棠看他一眼,愣住,他的臉色很難看,「藥膏初初上好,的確有些……」
「不是手臂,」郁殊突然抓過她的手,放在心口處,「這兒疼。」
像是有人拿著薄如蟬翼的刀片,一下下的削著心口的肉一樣。
郁殊啞聲道:「棠棠,我能感覺到,是『他』在疼。」
「他」殘留的心疼,仍在這具身子裡作祟。
「他」在疼,可受罪的卻是他。
蘇棠看著自己被他攥住放在心口的手,甚至能感覺到一陣陣的跳動聲,下刻她驀地將手抽了出來。
她不知阿郁今日為何會出現的這麼早,可黃昏的事,她仔細回憶過,那應當是郁殊,而非阿郁。
冷硬的語調以及面無表情的容色,都只能是郁殊。
雖不知為何,可的的確確……是他救了她。
蘇棠望著他,良久作聲:「我和你說的話,他能知道嗎?」
郁殊怔然抬眸,微挑的眉眼有些迷茫:「什麼?」
蘇棠停頓片刻,最終開口道:「我應當謝謝他的,今日救了我。」
話落,她安靜拿過桌上的瓷瓶,起身走了出去。
郁殊仍坐在原處,一動未動。心口那如刀割的痛卻消弭了些,反而有些酸澀澀的。
她面對的明明是他,說的話卻都是給「那個郁殊」的。
「他」專橫又倨傲,即便今日將身子讓給他,可也是「他」自找的,誰讓「他」對她冷硬又無禮?
哪裡值得她感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