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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殊抬眸:「嗯。」
「你走吧,」蘇棠輕輕道,「固永鎮沒有好的大夫,可你須得好生調理身子;你不能聞酒味,我偏生開了酒館。」
她轉過頭望著他:「我們沒緣分。」
郁殊怔然,直直站起身,只覺得心口一陣痙攣的痛,旋即傳遍四肢經脈:「阿姐?」
蘇棠笑了下:「而且我回應不起你的喜歡。」
阿郁是暫時的,那個不喜歡她的郁殊才是原本的他。
郁殊沉寂下來,一步步朝她走了過去,目光落在酒罈上,低低道:「我不討厭酒味,就可以不用離開嗎?」
「什麼?」
郁殊卻將酒罈拿了過來,酒塞扔到一旁,仰頭灌了幾大口酒,清酒灑順著他的下頜流到衣衫上,一陣陣濃烈的酒香。
郁殊將酒罈放下,唇被涼酒染得殷紅瑩亮,肺腑陣陣灼熱辛痛,他仍道:「我不討厭酒。」
蘇棠張了張嘴,卻最終只言未發,轉頭朝床榻走去。
她勸不了眼前這個阿郁,可當他是郁殊時,應當會離開的。
郁殊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後。
蘇棠腳步一頓:「我要歇息了。」
郁殊神色有些怯怯:「我,我在床邊等著。」
蘇棠無奈:「你身上有傷。」
郁殊凝滯,許久低聲道:「無妨的。」
反正,以前總有傷。
蘇棠深吸一口氣,勉強平復了下心思,走到床榻上,落下帷幔。
郁殊仍怔怔站在床邊。
帷幔突然劇烈晃動了一下,一床被子被人扔了出來。
郁殊茫然,繼而反應過來,緩緩笑開,卻沒去外間軟榻,只鋪在她床邊,躺在上面。
等著床上女子的呼吸聲逐漸平穩,他坐起身,輕拉著她的手,伏靠在床榻邊。
眼瞼仍痛著,郁殊想,明晚再出現,應當備些消疤的藥材和白布,將傷口包紮上,免得落疤。
……
夜色漸淺,長空破曉。
蘇棠聽見門外傳來打鐵聲時,便知是不遠處的鐵匠鋪子開張了,睜開眼,果真天色大亮。
手卻被壓得發麻,指尖冰涼,衣袂也被人壓在身下。
蘇棠蹙眉,動了動手指,才發覺床邊伏靠著一人。
郁殊睡眠本就淺,細微的動靜已經清醒,他抬起頭,下刻突然察覺到自己仍緊攥著蘇棠的手,且……十指緊扣。
心中一緊,郁殊飛快將她的手扔開,卻止不住回想手指間的溫軟。
蘇棠知道,如今的郁殊和昨夜的不同,連搭理都未曾,起身用力將衣袂抽出,面無表情走出房門。
郁殊身子僵硬,她對自己如視無物,可昨夜……她還曾給「他」一床被子。
轉頭,看著地上的被子,很刺眼。
身上濃郁的酒味,很刺鼻。
「叩叩」兩聲房門輕響,高衛的聲音傳來:「王爺,該上藥了。」
郁殊未應,許久站起身來,坐在桌邊。
高衛推門而入,王爺傷的到底是眼睛,他道一聲:「王爺恕罪。」便拿著瓷瓶給郁殊上藥。
郁殊緊抿著唇,昨夜,蘇棠給「他」上的藥,額頭上酥酥麻麻、溫溫軟軟的。
高衛見郁殊神色陰晴不定,下手越發小心,不敢用半分力。
下刻,卻還是聽見郁殊一聲不悅低喝:「怎的沒輕沒重!」
第53章
空寂的屋子,沒有一點兒聲響。
高衛更是大氣兒也不敢出一下,屏息塗抹傷口,越發小心,心裡頭卻在想著,以往王爺再重的傷也受過,從未道過疼,今日倒是第一次這般在意。
待塗抹完,高衛匆忙後退兩步,恭敬立在那兒:「王爺,周將軍今晨派人前來,問王爺『戰事已定,王爺是否回京?』」
郁殊神色一頓,靜默下來,一手擱在桌上,心裡頭沉悶悶的。
回京。
他確該回去,這兒有甚麼好的?遍地黃沙、住處簡陋,儘是酒臭之氣。
可是……
頭上那酥酥麻麻、柔柔軟軟的觸覺又來了,郁殊忍不住蹙眉,似乎只要想到離開,心口便如被撕扯著一般,墜墜的疼。
「本王即便回去,『他』也會再回來,」郁殊呢喃,似是自言自語,更像是自我寬慰,終又冷哼道,「麻煩。」
高衛自聽聞「離魂症」三字後,大抵也能猜到王爺話中的「他」是誰?遂低著頭,更不敢多言。
郁殊又道:「讓嚴風入京,監察京城動向,稍有異動,便即刻飛鴿傳書報於本王。」
嚴風,岐州五千鐵騎的首領,手中掌有明兵暗線。
「是。」高衛忙應,「屬下這邊差人快馬加鞭去岐州一趟。」
話落便要朝門外走去。
「慢著。」郁殊一手虛撫了下眉心的血痕,沉吟良久,聲音似從牙縫中擠出一般,「讓人備好布巾及上等的除疤藥。」
高衛滿眼錯愕:「王爺?」
「去!」
高衛再不敢多問,轉身飛快離房而去。
……
蘇棠如常打開酒館大門後,便站在櫃檯後,一邊擦拭著酒罈,一邊看著帳本。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易齊才打著哈欠走了出來。
蘇棠睨他一眼:「昨日你說的,住宿客房的人給你的一千兩銀票呢?」
她看了帳本,那一千兩並沒有入帳。
易齊睡意立即消失:「你要銀票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