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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郁雙手捧著她的臉頰,微微俯首看著她的眉眼,而後緩緩落在她泛著潤澤的朱唇上。
「阿郁……」蘇棠掙扎。
郁殊的手卻如桎梏,紋絲不動,眸中鑽出幾縷妖嬈,而後如呢喃般低語:「阿姐,真討厭呢……」
話落,他突然便壓了下來,唇輕吻在她的唇角,靜靜摩挲著。
蘇棠只覺腦中似有什麼「轟」的一聲炸裂開來,想要掙扎,卻又僵住。
她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淡淡的、幾不可察的松香。
和當初那個伏在她膝上的人,一模一樣的味道。
心口一陣惶恐的跳動。
少年依舊靜靜貼著她的唇角,再沒有下一步的動作。
近在眼前的眸子裡,有困惑與幽沉。
蘇棠站在他跟前,卻莫名的眼眶酸澀。
她已經很努力讓自己不要記起那段日子了,年少時的傾心,太要人命。
本捧著她臉頰的手顫抖了下,終於鬆開。
郁殊望著她,良久食指指尖輕輕觸著她的臉頰,接到了一滴淚珠:「你哭了?」
他似乎……很少見她哭。
當初在教坊司,於萬千人前被公然叫價,都十分平靜。
蘇棠努力平復著呼吸,輕吐出一口氣,下瞬突然伸手,「啪」的一聲清脆聲響。
郁殊的臉頰被打得側到一旁,五個鮮紅的指印於昏暗的燭火中依舊明顯,他頓了下,呼吸仍有些急促,唇陣陣酥麻,心口處,有什麼在洶湧著泛濫著,跳動的越發的快,酸澀卻又新奇。
他輕輕舔舐了下指尖的淚珠,而後眉心微蹙,很苦澀。
「我是你阿姐!」蘇棠聲音凌厲。
郁殊神色淡淡的,反問道:「你是嗎?」
蘇棠呼吸一緊,好一會兒側過頭去:「你說得對,我不是。所以,你離開吧。我不欠你,也不欠任何人了。」
一陣死一般的寂靜。
一隻骨節分明卻蒼白如鬼的手伸到她跟前,掌心裡放著一根白玉簪子,於夜色中散發著瑩潤的光澤。
「阿姐,不要生我的氣。」少年的聲音低低道著。
蘇棠目光僵直看著那根白玉簪子,晶瑩剔透的上好白玉,其實被削的並不精緻。
「這是你的東西。」郁殊朝她湊了湊。
蘇棠卻如見了鬼般飛快後退兩步。
郁殊容色一僵,卻很快舒展,繼續朝她靠近著:「阿姐,這白玉簪子再與那些過往無關,它是我的,是我送給你的,只送給你的。」
只送給她。
蘇棠睫毛微顫,抬眼望著她。
「此物給你,可不是無條件的,」他抓過她的手,將簪子放在她的手心,「條件便是,阿姐往後不要再騎馬了。」
騎馬的她,太過耀眼,仿佛是一束光,卻不照在他一人身上,而是被所有人都瞧去了她的華彩。
蘇棠仍看著手中的玉簪,不語。
「這家中,有我,有阿姐,難道還不夠嗎?」郁殊垂眸,遮蓋住眼中多餘的情緒,輕輕說著。
這一次,蘇棠終於有了絲反應:「家?」她反問。
郁殊頷首,他比任何人都明了,一個孤零零的人,有多渴望「家」。
而她,也果真有了鬆動。
「對,家。」他道。
他在女子的眼中,看到了一絲光亮。
望著那縷光,郁殊只覺心狠狠動了動,從未有過的灼熱與忐忑。
可緊隨而至的,卻是一陣陣入骨的抽痛,痛得他腰身佝僂了一下,手死死抵著肺腑。
「你……」蘇棠凝眉望著他。
郁殊身子一僵,驀地察覺到什麼,直起身子,手輕輕伸到她的耳後,聲音是強忍著劇痛的沙啞:「蘇棠……」
話落,他一記手刀抵在她的後頸,伸手接住她暈倒的身子,將她放在床榻上。
……
夜色沉鬱。
郁殊看著床榻的蘇棠,全身的劇痛微有緩和,呼吸平靜了些。
方才,有些話不算撒謊。
他從鬼門關闖過不止一次,對爾虞我詐心中厭煩,曾掌天下權,亦曾臥美人膝。
他甚至想,若是身子一直恢復不了,便這樣下去也好。
「家嗎?」郁殊呢喃,手輕輕觸了觸唇角,仍能察覺到陣陣酥麻,方才那股橫衝直撞的心動再次來襲。
可下瞬,那跳動倏地變成了抽痛,比剛剛來的更為強烈。。
郁殊凝眉,身上冒出陣陣冷汗,皮肉包裹下的骨頭酸脹無比。
他匆忙轉身走進裡屋,上好門栓。
幾乎在瞬間,身子痛的近乎癱軟,這一次不止骨頭,甚至拉扯的皮肉都在緊繃著,如同要被撐開。
身上每一寸肌膚都如同撕裂、生長,重生,痛到他眼前發白,蜷縮在地上。
本以為會如上次一般,痛過一炷香便罷了,然而沒有。
這一次,一直在痛著。
從心口到四肢,從骨節到皮肉,便是經脈中流淌的血,都是滾燙灼人的。
郁殊死死抵著胸口,大口的喘息,額角汗如雨下。
十指抽長,甚至能隱隱聽到骨節生長的聲音,連著心,如被凌遲。
便是身形,都在一點點的變高,如扎足了根的筍,拼命的、拼盡一切的往上鑽。
他的意識逐漸眩暈。
一片白中,他恍惚看到了蘇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