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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棠望向他:「我記得世子曾說,我入不得你眼。」
沈辭皺眉:「我說的佳人是我,你以為是誰?」
蘇棠凝滯片刻,心底陣陣無力:「世子很閒嗎?」
沈辭煞有介事道:「近日確是閒了些。」
「世子若閒,可去別處……」
蘇棠話說了一半,門外一聲低呼:「花燈亮了。」
蘇棠輕怔扭頭朝門外望去,只小小一個門框,擋住了好景,只望見一個少女站在那兒,雙頰泛紅,眼中盈盈水波望向遠方,被花燈映的好看極了。
那少女似乎察覺到她的目光,望了她一眼,而後眯眼笑得粲然:「阿姐也來看啊。」說著已經跑向前去。
蘇棠抿了抿唇,竟鬼使神差走出門去。
花燈她見過多次,今夜與以往無異。可瞧著那如火龍般的花燈,卻仍覺得如一場夢。
「聽聞葡萄架下,能聽到牛郎織女竊竊私語、你儂我儂之聲?」身側不知何時,沈辭走上前來,聲音一如既往的調侃。
蘇棠仍看著花燈,平靜道:「假的。」
她聽過,只聽見叢木之中的蟲鳴。
沈辭挑眉,繼續問道:「百姓傳,花燈下許願,總能如意?」
「也是假的。」蘇棠笑。
她也許過,次次不成真。
沈辭停頓半晌,看向遠處,聲音於夜色中幽幽響起,添了幾分沉重:「那你說,人死可還會復生?」
蘇棠竟莫名想到他說過的關於其父的故事。
「假的,」她依舊道,「人死了便是死了,活著的人也只能讓自己不要忘記。」
沈辭靜默了很久,突然笑了一聲:「你這女人,連寬慰人都不會,難怪那王爺提到你便臉色異樣呢。」
蘇棠怔了下,極快恢復如常,聲音低了些:「我寬慰過他的……」
只是後來才知,他要的不是她的寬慰。
沈辭再未發一言,不由轉頭看向身側之人,花燈映襯,她強作的平靜下,有了一絲一縷的情緒涌動。
終於不像個木人了。
城中一陣銳響,繼而「啪」的一聲。
無數華彩綻放在夜空之中。
蘇棠循聲看去,只看見萬千焰火如雨如絲絛,徐徐墜下,卻又有新的焰火升起,映的夜空儘是華彩。
那兒,正是靖成王府的方向。
「原來,今夜那兒真的有焰火。」蘇棠低語。
沈辭聽著她的呢喃,朝她看了過去。
不只是那兒有焰火,那焰火正是靖成王府所放。
只是這話,沈辭未曾道出口。
他看著她容色怔忡,眼中倒映著遠處的光彩,餘光卻瞥到昏暗角落一道緋色人影,沉吟片刻,他突然便湊上前去。
「蘇棠。」他喚她。
蘇棠下意識轉身。
沈辭卻不知何時竟站在她身後,不過轉身,竟撞在他身前,如撞入他懷裡。
蘇棠錯愕,飛快後退兩步。
未曾想沈辭退得越發快,眼中滯了滯,似是不可置信,好一會兒望著她倒打一耙:「蘇棠,你果真肖想我已久吧。」
蘇棠皺眉凝望他片刻:「世子往後不要開這種玩笑了。」
話落,人便要走進鋪子,卻又想到什麼,轉過身來,遞給沈辭一錢銀子。
——糖葫蘆的錢。
沈辭這次並未跟進去,只站在門口,不復少年縱肆,反而眉心緊皺。
下瞬,他陡然轉身,大步流星朝街角走去。
薛安駕著馬車等在那兒,看見來人忙從馬上跳下來:「少爺,您怎麼這麼快便回了?」
沈辭腳步一頓,沉著臉跳上馬車:「為了不讓自己陰溝裡翻船。」
……
蘇棠回去時,花燈還未結束。
一路行人熙攘,形容歡喜。她的心思也不覺跟著雀躍了幾分。
直到打開院門,看著漆黑的院落,方才輕吐出一口氣。走進屋內,摸到桌旁,便從袖口拿出火摺子。
她剛吹出微弱的火光,便聽見外屋床榻上,一人聲音緊繃著:「不要點蠟燭。」
蘇棠被嚇得後背爬起一層冷汗,手顫抖了下,火摺子晃了晃,火光熄滅了。
滿室漆黑後,她方才反應過來,重新吹亮火摺子,點亮桌上蠟燭,看向背對著她躺在床榻上的身影:「你在這兒做什麼?」
那身影卻不回應,半晌才又道:「不要點蠟燭。」
蘇棠停頓片刻,聲音冷了下來:「王爺走錯了吧,這兒是民女的屋子,王府不在這兒。」
郁殊不語。
良久,床榻一陣袍服窸窣之聲響起,他緩緩起身,赤足踩在地上,滿頭墨發披散在兩側,臉頰在暈黃的燭火下,蒼白如鬼。
蘇棠怔愣,腳步不覺後退半步。
郁殊卻一步步朝她走了過來,直到站定在她跟前,伸出手。
蘇棠瑟縮了下。
郁殊卻只一手緊扣著她的後首,將她擁在身前,下頜輕輕摩挲了下她頭頂的發。
蘇棠被嚇到了,想要從他懷裡掙脫。
「噓……」郁殊低語,手如銅牆鐵壁,不曾動彈半分,嗓音沉沉,「聽聞今夜夜深人靜時,便會聽見鵲橋上,萬千喜鵲的鳴叫聲。剛好一起聽聽吧。」
蘇棠僵在他懷中,再未掙扎:「且不說這些都是騙人的,即便是真的,也是相愛之人才能聽得見什麼喜鵲鳴叫,」她面無表情,「你我二人,這輩子都絕無可能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