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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阿生神色有些許不自在,清咳一聲方道:「蘇姑娘呢?」
蘇棠收斂了幾分訝色,抿了抿唇:「不瞞李大哥,來此處是阿婆所說,我是來相親的。」
李阿生面色平靜下來,剛要說些什麼。
「二位客官,如今天寒,不若來一壺上好的龍井暖暖手?」一旁,茶館店小二瞅准了時機走了過來。
以往總是這般,若只一男子或一女子,他絕不能出現,須得等年輕男女聚首,這茶定能賣出。
蘇棠匆忙擺手:「不用了,他不是……」
「上吧。」李阿生打斷了她。
「好嘞!」店小二應了一聲飛快離去,不多時已送來一壺滾燙的龍井,又伶俐的消失。
蘇棠錯愕,好一會兒才看向李阿生:「李大哥……」
李阿生頷首坐在她對面:「是我。」
昨日阿婆提及相親一事,他心底極為排斥。此一生,他並無成親的打算。
他也負擔不起一個女子的託付終生。
可當阿婆提到那女子是蘇棠時,心中莫名一滯,腳步都頓住。
他突然想到她說「自己養活自己」那番言論時的模樣,眼中有光,極為粲然。
他甚至不相信這樣一個女子,會將自己的未來交付給由相親得來的夫婿。
所以,他私心應下了阿婆,來到了此處。
「怎會是李大哥?」蘇棠方才的驚訝勉強壓下,此刻新的奇事又起。
李阿生一頓,心底竟冒出一股莫名的惱:為何不會是他呢?
可這話,他終未開口說,只垂眸低道:「阿婆……」
話未說完,卻已被蘇棠打斷:「是阿婆?」
李阿生抬眸望著她,她的眸依舊燦若星辰,可是,卻無半分羞赧。
他拿過茶壺,滿上兩杯熱茶,一杯送到她跟前,而後頷首道:「是阿婆。」
……
市集,角落。
郁殊半靠牆角,望著不遠處探月亭的一對男女。
男子高大俊朗,沉穩挺拔,女子嬌俏可人,笑靨如花。
當真是般配至極。
可是……
郁殊雙眸微眯,少年的眉目分明純淨如山林初露,不然纖塵,眸光是毫不掩飾的陰沉妖冶,漆黑縱肆。
果然說什麼「欠了一筆債」,道什麼「你傷未好我絕不心存旁的念頭」,都是妄言。
那個女人,就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
他傷勢才初初見好,她便已迫不及待密會旁人。
王府後院那三年,她眸中的痴情,不過爾爾。
而今,她照樣在那亭中,與旁的男子對坐,喝下他倒的熱茶,啜飲著,眯眼笑的比頭頂的陽光還粲然。
再不願看下去,郁殊生生收回目光,閉眸仰靠在牆上。
可昨夜那場夢,夢裡的她,卻如魅鬼一般,細密的喘息如濃霧在他耳畔氤氳著,揮散不開。
那感覺太過真實,真實到不似一場夢。
少年突然睜眸,如抖落碎雪乍然盛放的毒曇花。
是他逐漸無恙的身子,讓她產生了她能找旁人的錯覺吧。
他厭惡背叛。
環視四處,郁殊目光微頓。
深巷中央,站著一個乞兒,衣衫襤褸,臉上儘是污穢。
郁殊手不覺緊攥,他曾經也是這般,如逃竄於市井的野狗。
小乞兒正怔怔看著他,目光痴痴,長久移轉不開。
郁殊勾唇,墨發半披在身後,幾縷被寒風吹至臉龐,他雙眸半眯著,微光流轉,竟散發奪目的妖嬈態來。
而後,他抬手對乞兒招了招:「過來。」
乞兒不覺朝他走近兩步。
這個哥哥雖是男子,卻比他偶爾瞥見的尋芳閣的花魁還要好看。
郁殊指了指一旁的牆角,嗓音微啞:「將那根木棍拿來給我,可好?」
乞兒點點頭,飛快跑過去,將木棍遞到他手中。
郁殊接過,看著眼前的木棍,三尺長,手腕粗。
足夠了。
「大哥哥,你做什麼?」乞兒不解。
郁殊抬眸輕笑,如玉石的手指指了指不遠處的探月亭:「可曾看見那對男女?」
乞兒點頭:「看見了。」
「幫我一個忙可好?」郁殊盯著亭子處,笑得魅人,目光卻若淬了毒的冰。
乞兒目光呆呆望著他:「好。」
「去告訴那女子,」郁殊摩挲了下手中的木棍,「便說,她院中人受了重傷。」
「是你嘛?」乞兒不解,「可是,大哥哥,你沒有受重傷啊。」
郁殊歪頭低笑,詭艷似妖,一手輕輕撫著仍未痊癒的斷腿,片刻後高抬手,手中木棍沉悶而用力朝左膝砸去。
「啊!」乞兒低呼一聲,捂住自己的眼。
只聽見一聲斷裂聲響起,乞兒等了良久,終於緩緩撤開幾根手指,看著眼前的少年。
斷的是木棍,已被他如扔廢物般扔到一旁。
少年的唇頃刻蒼白如紙,額頭一層薄汗,他看著乞兒,依舊笑著:「受重傷了嗎?」
乞兒點頭如搗蒜,轉身便欲朝探月亭跑。
「慢著,」郁殊徐徐作聲,語調平靜,卻令聞者詭異,「乖,不要將不該說的告訴她。」
乞兒自小混跡於市井,自然知曉這句話的寒意,飛快應下,倉皇離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