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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殊輕敲書案的指尖微頓,極快恢復從容:「她如何說?」
「蘇姑娘……被世子的手下叫去了。」
郁殊指尖徹底僵住。
……
蘇棠回去時,天色很是暗沉了,街巷中一片漆黑。
乍乍入得黑暗中,她適應了一陣,雙目才勉強能看得清楚些,朝自家院落走去。
只是方才走到院門口,便聽見一旁槐樹旁一陣叢木窸窣聲響。
蘇棠指尖一顫,轉頭望去:「誰?」
一點兒火星抖了下,火摺子被人輕輕吹燃,暈黃色的火光映著一張姿容絕艷的臉,出現在那兒,面無表情,唯有眸光綺麗,粲如泛著盈盈光澤的黑曜石。
「回來了?」郁殊徐徐走到她跟前,問得輕描淡寫,如家中待歸人的公子。
蘇棠凝眉,只謹慎後退半步。
郁殊一怔,垂眸看著她隔開的距離,怔忡半晌方才哂笑一聲:「避我如蛇蠍?」
蘇棠垂眸,輕輕的聲音於夜色響起:「王爺有事?」
郁殊仍平靜道:「去見了誰?」
有些話,他想聽她親自說出口。
可此刻,他更希望她撒謊!
「王爺派人監視著我,又何必再來惺惺作態的詢問呢?」蘇棠聲音沉靜。
郁殊的心不斷下沉,如墜漆黑深淵,良久,他抬手,以手背輕蹭著她的臉頰:「撒個謊。」
蘇棠隔著火摺子的光火望著他,滿眼陌生。
停頓半晌。
她作聲道:「你知道我見了誰。」
連撒謊都不屑。
郁殊指尖一顫,繼而收回手,啞聲一笑:「我確是知道,不止知道你見了誰,更知道你遇到何事。」
蘇棠眉心緊蹙。
「這般看著我作甚?」郁殊摩挲了下袖口中的銅鑰,「不過一家小小的鋪子罷了,也值得你這番奔波?蘇棠,你說你喜歡沈辭,可其實他待你不過爾爾。你可知,這偌大的京城,也只有我......」
他伸手,欲要拿出銅鑰。
蘇棠卻已伸手,手中靜靜躺著一串舊銅鑰,古銅映著她蒼白的掌心,顯眼又奪目。
郁殊的動作僵住,怔怔看著她的掌心。
那兒放著一串銅鑰。
「沈辭的確待我不過爾爾,」蘇棠笑,可下瞬聲音低了些,「郁殊,沒有你,也可以的。」
曾經她視他為唯一的救贖,是因為她信他,她願將一切交給他。
可最後發現,原來只要放棄那個人,她自己一人也是無妨的。
蘇棠轉身便朝院門而去。
沒有他,也可以……
郁殊長睫抖了下,呼吸隨之一亂。
那股幽香漸行漸遠,此刻他方才察覺,今日的幽香,夾雜了幾分濃郁香氣,不似她的香,更像是……沈辭那般人沾染的。
今夜之前,她還未曾得到銅鑰,見了沈辭後,她卻得到了。
他自信於她不會喜歡除他外的所有人,可那串銅鑰卻將他的自信打的七零八落。
郁殊看著那道便要消失在黑暗的背影,驀地想到當初宮門口,她朝他疾走著,而後奔跑起來的樣子。她跑到他跟前,攬住了他破爛的身子。
不同的是,那時,她一步步朝他走來。
而今,她一步步離他而去。
心底慌亂,郁殊大步上前。
蘇棠只聽見身後一陣倉皇腳步聲,呼吸一滯,剛要側首,眼前卻突然一黑,火摺子掉落在地,彈了兩下火星後徹底熄滅。
她的身子被人用力困在院門與男子的身體之間,耳畔便是他急促而溫涼的呼吸聲,臉頰被一隻大手輕捧在掌心,那溫涼襲來。
「郁殊!」蘇棠一驚,伸手便欲將他推開。
「沈辭,就這麼好?」郁殊沙啞著聲音問道,順手將她的手攥在手裡,撫向他的額角:「那我呢?蘇棠?」
蘇棠大驚。
郁殊卻又道:「摸到了什麼?蘇棠。」他聲音極輕,喘/息粗/重。
蘇棠想要將手撤出,終究力道不及,只摸到一片光潔。
郁殊低道:「你不是不喜歡那道疤,你不是不喜歡瘋子……」說到後來,聲音極低,氣聲與夜色氤氳。
蘇棠手一僵,掙扎的力道逐漸消失,她的指尖輕輕撫著他的額角,如她臉頰上的大手一般。
郁殊感受著額角的柔荑,正如當初為他上藥的那隻手,輕柔而美好。
他忍不住側頭,蹭了蹭她的掌心。
蘇棠手一僵。
——曾經,郁殊躺在她的膝上,也如此刻的她一般,伸手輕輕撫摸著她的眉眼、臉頰,而她總忍不住蹭過去,索求那份溫暖。
而如今,卻換了人。
耳畔的呼吸重了些,郁殊輕輕站在她的身前,妖嬈的雙眸微眯著,掩去了幾分華彩。
蘇棠的手,輕輕撫摸著他的臉頰、鼻樑、眉眼,最終又落在了他的額角。
而後,她一點點湊近上前:「你那道疤沒了?」
郁殊頷首。
蘇棠看了他片刻,近乎刻意般啟唇道:「可是,你將額角疤消了,便不像他了。」
正如他曾說過的:你笑起來便不像她了。
話落,她毫無遲疑的收回手,轉身便進了院落,頭也未回。
郁殊身子僵在原地,起初凝滯著,下刻全身如被凍住一般,心口積鬱著無窮無盡的悶痛,他微微張口竭力呼吸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