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頁
郁殊伸手,輕輕觸了觸眼下,一片乾涸。
她不該以這樣的方式離開的。
他為她連哭都哭不出來,算什麼報復?
「啪」的一聲,火堆里有東西被燒的炸裂開來,迸出點點火星。
郁殊回神,看了眼熊熊燃燒的火;「騙子。」他呢喃低語。
下刻轉身便要往回走,眼前卻驀地一黑,人昏死過去。
……
郁殊再醒來時,已是兩日後。
他一言未發,只是去了王府後院蘇棠以前常待的屋子。
高衛半步不敢離開的守在後院的房外。
王爺再未出過房門,更多的時候,是蜷縮在那張軟榻上,摩挲著那根紅玉釵。
他只說過一句話,便是吩咐人將房內那件月白色的雲紋裙及髮帶燒了。
王爺一直很平靜,沒有情緒的外泄,沒有任何異樣,平靜的詭異。
夜色將至。
張管家將手中酒罈遞給高衛,神色遲疑:「這般……可行嗎?」
「但願吧。」高衛接過酒罈,敲了兩下房門,依舊沒有動靜。
他悄然推門而入,桌上仍放著午時送來的膳盒,一動未動:「王爺,您已經兩日未曾用膳了。」
無人回應。
床榻上的人,卻如有呼吸的屍體,蒼白的手,蒼白的面頰,一動不動。
高衛將膳盒拿到一旁,將酒罈放在桌上:「王爺,您……若是不願用膳,便喝點酒。」
哪怕「借酒忘憂」呢。
這一次,郁殊的眸似動了下,朝這邊望了一眼。
高衛忙道:「此酒名叫太白醉,是少有的仙釀,一壺便能醉人……」
郁殊逐漸轉過頭來,微眯的雙眸看向那壇酒。
高衛頓了下:「王爺慢用。」
話落,匆忙走了出去,站在門口仔細聽著屋內的動靜。
郁殊面無表情盯了那壇酒良久,緩緩起身,緋衣拂動間,他打赤足下榻,站在桌旁,歪頭看了眼那壇酒,良久將酒塞打開,濃郁的酒香襲來,很醉人。
郁殊神色卻驟然收緊,肺腑一陣翻湧,那日在蘇府那般撕心裂肺的感覺又來了。
他佝僂著身子,用力擠壓著心口,嗓子如被刀片一下下的剮著般,用力地乾嘔著。
酒罈落地,滿地的碎片與酒水,滿屋飄著酒香。
郁殊肺腑越發難受了,可下刻,乾嘔未止,他卻突然低笑出聲,腿腳一軟,癱倒在地上,衣衫沾了酒漬,墨發凌亂攤在四遭。
他仍舊笑著,起初低笑,到後來笑聲漸大,臉上卻濕成一片,嗓音嘶啞如厲鬼。
原來,他連借酒澆愁的資格都被剝奪了。
他將絕對清醒的、活著記著她。
高衛說,他的過去,沒有蘇棠。
過去與蘇棠,若只能擇其一。
過去,又算什麼呢?
高衛聽著屋內的動靜,匆忙打開房門沖了進去,卻在看見屋內情形是腳步僵住。
一直很平靜的王爺,此刻正癱軟在地上,明明在笑,卻如在哭。
眉眼赤紅,唇亦被血染得殷紅,一身緋衣,映著蒼白的面頰,不再像屍體,而像……一隻鬼。
一隻魅鬼。
……
夜涼如水,漆黑暗沉。
高衛領著身後女子朝後院走去,直到行到房門前,輕叩了兩下。
理所應當的沒有動靜,他輕輕將房門推開,看了眼女子,恭敬躬身後,方才轉身離去。
朝堂之上、王府之中,無數事缺不得王爺,可自那日發泄過後,王爺仍舊恢復那般死氣沉沉的模樣。
他……也是沒有法子了。
房內只燃著一支蠟燭,映的屋內影影綽綽,光影搖曳。
軟榻上,郁殊蜷在那兒,身後開門聲也如未聽見。
「阿殊……」身後,一人輕喚他。
郁殊身影頓了頓。
「阿殊。」那人繼續喚著,嗓音於夜色中嬌媚溫婉。
郁殊坐起身,臉頰瘦骨嶙峋,蒼白一片,雙眸凹陷。
他朝門口望去,眉眼中帶著茫然。
一個女子一襲紅衣站在那兒,長發以紅色髮帶束起,繡口點了朱唇,眉眼微垂,帶著絲柔婉。
可是,這般濃烈的紅,本該是恣意的,不該這般矯作。
「阿姐。」郁殊呢喃,起身朝門口的女子走去。
「阿殊……」秦若依剛要啟唇,唇上卻覆了一根手指。
蒼白冰涼的食指堵住了她餘下的話。
郁殊翻手,手背蹭著她的臉頰,近乎病態的依戀:「你回來了。」他輕道。
下刻,他的手緩緩放下,牽著女子的手朝屋內走去。
直到坐在軟榻上,郁殊方才鬆開手,轉頭看著身側的女子:「回來了,就別離開了。」他歪頭笑了下,手重新爬上她的眉眼,一點一點的觸著,卻越發詭異。
「阿殊,」秦若依看著他,卻並未拒絕臉上的手,「該回去了,不要讓我擔心好嗎?」
郁殊眯眸看著她:「你擔心我嗎?」
秦若依點頭:「擔心。阿殊,比我想像的還要擔心,」她抿了抿唇,「對你的擔心,甚至超過了懼怕,阿殊,傷心總會過去的,不要折磨自己的身子,畢竟人死不能……」復生。
最後二字,她沒能說出口,下頜驀地一緊。
一隻大手掐著她的下頜處,一點點收力,迫她歪頭。